【贵州历史文化随笔征文大赛作品选登】谒拜云岩

2022-12-22 10:03

云岩区是贵州省贵阳市中心城区之一,是贵阳老城区的主体部分,是贵州省人民政府驻地所在区。

——题记

甫入门庭,便生肃穆。石阶宽敞,但游客稀少。扶风山上,正午的日光使得渐渐入冬的草木更加岑寂,唯有几只鸟鸣,在蓝空低云之间跌宕。步入阳明祠堂,双腿竟然发软,面见“立德立行立言”之匾额,回身再发现“千圣皆过影,良知乃吾师”之训,蓦然觉得,在“龙场悟道”之后的圣人守仁祠堂檐下,一个略微读了一点书的后人总是忐忑的,羞耻的。忐忑的是,自守仁之后,儒学再无圣人降世,虽有曾国藩,但莫能与守仁相比;羞耻的是,作为一个读书人,对于阳明心学知之甚少,且从无研习。

为此,我来云岩,只能用“谒拜”一词。

世间生人芸芸,为凡夫俗子,类阳明先生者,何其寥寥?躬身仰望之间,阳明的一生尽入眼中。其幼年之震耳言论与理想,因疏救御史戴铣而谪戍贵州龙场驿,以及龙场悟道。宦官刘瑾覆亡后,阳明重回政坛,书写了人生的光辉篇章。在这样的圣人面前,任何人的态度都应当是敬仰的、崇慕的。后人在此地建立祠堂,祭奠之外,当然是念念不忘先生之功、之学、之才、之德、之行。如此知行合一的圣者,其对明朝以来的中国文化的影响,对儒学的新建构与别样生发与开枝散叶、花果天下,堪称孔孟之学在封建时代的最后强音,也堪称中国文学和哲学于近代和当代的又一新灯塔。

公元1506年,时任兵部主事的王阳明被“廷杖四十”,而贬为驿丞。其来贵州路上,刘瑾仍派人追杀他。侥幸至龙场,阳明先生自己动手,筑屋结棚自居,“穷荒无书,日绎旧闻。忽悟格物致知,当自求诸心,不当求诸事物,喟然曰:‘道在是矣’。遂笃信不疑。其为教,专以致良知为主。谓宋周、程二子后,惟象山陆氏简易直捷,有以接孟氏之传。而学者翕然从之,世遂有‘阳明学’云”(《明史·王守仁传》)。于此间,贵州之于阳明先生,阳明先生之于贵州,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每一个人一生都有自己的福地,对于阳明先生来说,贵州自然是,他的出生地浙江余姚当然也是。重回政坛后,阳明参与和指挥,并完成了平江治乱,宁王朱宸濠反叛,黔东南卢苏、王受起义等重大动乱,可谓满朝只一人,功业德行昭然天下。

到龙场之前,王阳明的生活和仕途尽管有一些不如意,但总体上是比较顺利的。在贵州三年,是他人生最为困顿与艰难的时期,但却在彼时的蛮荒之地,阳明却半夜顿悟,“凡事求诸于心,不当求诸事物。”“致良知”中的“良知”,“吾性自足”与“本性自足”,等等。他对人心乃至天地的究问,对世事万物的“致知”和“明确”,对“立功、立德、立言”之理想的躬行实践,其完美和标高程度,真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在这样的一个先贤、圣德之人的祠堂,无论如今他魂在何处,心在何方,他的思想对后人都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笼罩与慑服。在先生的雕像前,我觉得自身有着难以消除的愚钝、卑微和矮小。上苍造人,是要我们在这人世间践行天道、成就功业的,而我,一无所成不说,且很多时候也在忙忙碌碌,心无定向,德无毫增。这世上,大多数人的一生肯定是不明所以的,而我们之间总是有少数的人贯彻古今,通晓天地,以功业与思想,使得更多人受益,也使得一个民族不断地获取到信仰和精神的活力。

退出阳明祠,日光均匀,冬天的贵阳云岩区,反倒有一种初春的燥热气息。阳明祠之左,也有祠堂,供奉的是在王阳明先生之前于贵州播撒文化、大行教化的尹道真先生。时为公元79年,出身于富庶家族的尹道真完全可以和古滇国连接荆楚要道上的同类家族一样,终生过一种优于常人的富裕生活。可这个人,却远赴千里之外,拜许慎为师,学成之后,回到黔地,开馆授学,以文化润泽乡邻平民,以勤奋与道德深植文明。这样的德行与功业,黔地后人怎么供奉和纪念都不为过。凡是于人有恩泽的,人必敬之。凡是身体力行去为更多人做事和付出的,其身后必定会迎接更多的敬慕与纪念。对于尹道真来说,他的作为,也堪称开天辟地。人类之所以不断进步,一是不断地在递进和升级的文化文明,二是守正持中,坚持大道的思想和创造。

王阳明与尹道真,大抵就是这样的圣者。

拥有如此圣贤的云岩乃至贵阳,其文化和精神厚度自然平添些许,再加上其文化斑斓的民族,以及诸多的文化遗迹和文明历史,使得云岩和贵阳更趋大气和灿烂。

与朋友们往黔灵山方向步行,贵阳的街道高低不平,贵州高原的崎岖在城市当中也非常明显,这也许是另一种特色和存在。倘若贵阳与其他的城市一样,贵阳也似乎会沦为某种平庸。这个城市的地下人行道非常的多,也很有特色,可以设置各种兜售货品的店铺和书屋,还有小饭馆、文玩店等。走在其中,经常有一种进入迷宫的感觉。但不论哪个出口,出来之后都还是更多的街道。

黔灵山公园以内,游人极多,其中不少白发健步者,或聚集翩跹而舞,或行走于小路山间。两山之间有水并湖泊,湖水幽蓝,看似不动,实则微微而流。至著名的麒麟洞,也才知道,此处便是当年张学良先生被关押之地,还有杨虎城。这两个“西安事变”的策划者和主角,其用心和影响已有公论。洞口有一巨石,状似瑞兽麒麟,雄健豪迈,气势昂扬,洞较浅,不过数丈。不由猜想,他们当年如何在此居住。

历史总是过去了的,时过境迁,任谁也无法复原当年的真实情境。余下的,只是猜想与喟叹。但在非常年代,全民族团结抗战,驱逐倭寇,光复和振兴中华,是最紧要的,也最光明的正道。

沿着山坡迂回而上,从茂密的树林之间,可以俯瞰贵阳全城。这座高原城市,城中有山,山中有水,大抵也是所谓“福地”的基本特征之一。路边有不少的猕猴,或蹲在路边吃东西,或在树上睡觉。

至山顶,山坳之间,赫然有弘福寺。抬脚进寺,当然也是朝拜。

这寺的开山祖师,乃是赤松和尚。其云游至此,见此地层岫迭出,一径通幽,远山围拢,左右合抱,乃是一处福地所在,遂落身于此,终成名刹。赤松和尚的虔诚作为,对于黔灵山而言,也是增福之为。入寺,照例拜谒,与通谛和尚饮茶谈禅。幽静之中,只听得翠鸟鸣叫,这种情境,很容易让人忘掉纷繁世事,进而心思澄明。

落日西下之时,大地恢弘。整个高原,群山起伏,蜿蜒千里,在这些山脉和峰峦之间,河流汇集,人群分居。在城市日益雷同,人的生活甚至思维方式都在不自觉地高度复制的当下,在贵阳乃至整个贵州的感觉,似乎是另一种地域和文化的存在。而贵阳的云岩区所带给我的,不只是现实的某种体验与文化的浸染,更是人在大地的某些时刻经受的内心历练与塑造。 

作者介绍:

杨献平,中国作协会员,知名散文作家,《星星》诗刊副社长。

河北沙河人,先后在巴丹吉林沙漠和成都从军。出版散文集《沙漠里的细水微光》《生死故乡》《南太行纪事》《中年纪》《黄沙与绿洲之间》《西南记:北纬三十度的河山地理》等。曾获冰心散文奖单篇作品奖、全军优秀文艺作品奖等荣誉。现居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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