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历史文化随笔征文大赛作品选登】万寿宫记忆
清光绪八年(1882年),八寨厅江西籍人筹钱于黔东南丹寨县建了一座万寿宫,旧时称“江西会馆”,亦名“江馆别径”。这样一座四合院的建筑在八寨当地十分突兀,院内房屋分为四栋,包括正殿、神殿、厢房、戏楼等。作为一个人员聚集之地,人们于此地进行社交活动活跃了百来年。不仅是外地商人活动的主要阵地,还是当地人的一个主要娱乐场所。
说起丹寨万寿宫,是绕不开戏台的。提到戏台,想必大家早已徜徉于昆曲、越剧的咿呀作唱、水袖轻扬。若早些年行至万寿宫,你会看到不同于传统戏曲表演的景象。戏楼呈凉亭式建于天井中央,戏楼后设有化妆室,戏台两侧设有戏班和乐队的座位。楼柱雕刻着“白面书生腹内空空如矣;红颜女子足下悠悠大哉”“看文戏看武戏,看文看武戏做戏;观今人观古人,观今观古人看人”两副对联。文采与字迹或并不算上太好,但足以耐人寻味了。
万寿宫戏楼(图源于丹寨文化微信公众号)
行人赶集至县城,总要去万寿宫看看的,不为那泡出的苦丁茶水、不为那歇脚的木凳、不为那哄嘴巴的瓜子,只为看那在戏台上身穿八宝罗裙、宽袖花衣、绣花鞋踩着高跷、舞着花扇和绣帕的伶人,听那没有江南婉转小调的花灯戏。或是江南的戏曲传承到此地太难了,亦或是花灯戏早已磨就了当地人的耳朵,这西南官话唱念出来的戏曲已是当地人生活的一部分。人们于此进香供奉,观戏娱情。每至节庆,举县之内男女老少总要抢着去看花灯戏,他们吆喝着:“去看花灯咯!去看花灯咯!”那一出出《白鹤记》《柳荫记》《大孝记》《扬州花鼓》落幕复登场,那一曲曲踩台调、采茶调、路调、十二月花曲终韵还存。
座无虚席的万寿宫,使得戏台班子不得不扩建戏台。丹寨县城南一带的简陋戏台子逐渐显现,戏台表演亦逐渐转至场坝表演,当地人称之为地戏。地戏的表演较台戏来说更为通俗简易,耍杂成为其特点之一。地戏的出现并不代表台戏的没落,其不过是台戏的替代品罢了,万寿宫仍然是人们挤破脑袋想进入之地。
花灯戏表演高峰期多为春节前后,四面八方的看客熙熙攘攘。看地戏的百姓不为板凳、不为茶水,为的仅是戏班子耍狮子时,他们去拔拔狮子的毛,后搓成细绳戴于手腕,这便是一年求来的吉利。待戏班子唱完,人们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万寿宫与戏班子共生共存,就这样,这座小小的宫殿历了岁月直至现在。花灯戏落寞了,历史沉浮,坚守本业的戏班子已是寥寥无几,万寿宫的繁荣之景已不复当初。
万寿宫全景(图源于丹寨文化微信公众号)
初见万寿宫至今已经廿载了。我五岁那年的春节,姑姑拉着我一同去城里买年货。那时的城南还是主城区,人们进城皆需从城南进去。一进城南便看到戏台林立,说林立或是不妥了,但在儿时的记忆里,戏台的确给我以繁多之感。姑姑拉着我的手穿梭于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在逼仄的街道上买过年用的香纸。而不远处则是正在作业的挖掘机,随着挖掘机声传来,那黄泥裸露出来,许多人踏着沾满黄泥的冬鞋挤着去看花灯戏。万寿宫前挤满了人,姑姑忙于家计顾不上去看这些,买完年货后便一个劲地拉着我的手返家去。一个孩子应有的好奇心使我频频回头顾望,那戏台上的人穿着艳丽,发髻簪花,腿踩着高跷,手舞着花扇边走边唱着,戏台下捱压压的人头,吵吵闹闹地听不清上面在唱些什么,那挖掘机亦是隆隆地呼应着。
那年春节如何过的,我早已忘却,唯记得那万寿宫戏台上的花灯戏。我以一个孩童的好奇之心把其刻画于脑海中,直至今日。发展至今,戏台落寞了!万寿宫落寞了!有人能够提起花灯戏,但鲜有人提起万寿宫。我国现存22座万寿宫,而丹寨万寿宫作为贵州省现存三座万寿宫之一,岁月沉淀了它的馨香,却不曾被世人打捞。
戏班子少了,万寿宫总在的。如今,我总会泛起些历史情怀,我想,得去看看那曾经辉煌的小四合院,计划便定于过完年后。由于城区发展,万寿宫早已被楼房埋没,在狭小的弄子里,这是一个被遗忘的存在。我站在斑驳的门外,抬头见那“万寿宫”三个大字,似是故友重逢,只觉亲切无比。锁上的木门使其更显得神秘,透过木门缝,入眼的正是那修葺完好的戏台,红色的台柱和那翘起飞檐在彰显着它的生命力。“你看呀,人间依哟闹呀么,闹沉沉依哟……”戏词仿佛伴着锣鼓声、喝彩声从里面传来,那穿戴艳丽的伶人仿佛在我面前翩跹作舞。繁华乍现,已是陶然忘机。
万寿宫外巷
宫墙外,挂着一铜一木两块牌子,提示着过路人万寿宫已经成为了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灰黑色的墙体透露着岁月雕琢的痕迹,我穿过巷子走了出来。闹市隐匿了万寿宫都身影,韶光隐匿了过客的身影。那见证者拿着一把把锈迹斑斑的铁锁锁住了万寿宫百年来的秋月春花。
作者介绍:
陈梅英,1998年生。现为贵州大学历史与民族文化学院,民族学专业研一学生。热爱文学,有诗词发表于《贵大吟苑》,获第四届贵州大曲杯征文二等奖、第五届贵州大曲杯征文获优秀奖、第六届《当代教育》贵州省大学生小说散文诗歌大赛优秀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