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报》原总编李树声：《伟大的转折》诠释永远的长征精神

《艺术报》原总编李树声

李树声在研讨会发言如下：

在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的日子里，重大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伟大的转折》在央视热播，这是又一部诠释长征精神的作品。历史的脚步虽已渐行渐远，但是八十多年来，众多门类反映长征题材的艺术精品早已成为文艺领域的奇观与经典。如今，《伟大的转折》又一次去用镜头寻觅红军战士的闪光足迹，用艺术去丈量那惊心动魄的血色距离。力图通过那一幕幕以少胜多的浴血搏战，那一场场殊死战役的惨烈与凶险，叩问如今的人们，我们当年为什么而出发的初心可还记得清？红军书写在长征路上的壮烈史诗可还读得懂？

    长征无疑在世界近代史上最令人震撼的人类壮举，它不仅是战争史上的奇迹，也是人类精神文化史上的奇观与富矿。历史发展到当今的新时代，如何站在今天的思维高度，蓦然回首去发掘于今天更有意义的东西。《伟大的转折》则选择了深入植根史实，坚持现实主义创作手法，尽量对长征的真实状态做历史和艺术的还原——艰难的抉择、艰苦的跋涉、艰窘的生活和浴血的战斗。作品描写的是红军长征最关键的一段时间，即从湘江战役后的遵义会议、通道会议、黎平会议、猴场会议、扎西会议、苟坝会议、会理会议等，转战黔、滇、川等五个月的时间。这五个月是中国革命由黑暗到光明、由死到生、由失败到胜利的时间；是中国共产党由共产国际第五十七支部到确立以毛泽东为首的第一代领导集体的时间；应当说，这也是我党的一次思想解放，即坚持马克思主义关于实事求是的真髓，坚持独立自主、尊重国情，成功实现战略转移，带领灾难深重的中华民族走向胜利与复兴的伟大转折和起点。

首先，尽可能还原历史真实的表达，体现了属于新时代的文化自信。这让人想起了鲁迅的一句话“真的猛士敢于正视惨淡的人生，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全剧没有回避失败与牺牲，没有回避党内路线斗争给革命带来的重大损失，没有回避历史虽然造就了毛泽东周恩来等一代伟人，但是，在残酷战争的摸爬滚打中，也不可能每次战斗都是他们常胜将军。作品开始就描写湘江战役以失败告终后，红军从八万人变成了三万人。湘江战役逃出来的红军官兵仓惶奔逃、士气低落、前路茫茫。人们看到，长征不只是跋山涉水，面对自然艰苦环境的辛劳，而是天上飞机呼啸，地上坦克大炮，时时枪林弹雨，常常四面楚歌，前有阻击，后有追兵，一寸征途一寸血。红军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单衣敝体、粮弹无继的红军战士焦虑的期待，红军由谁来带路，路在何方？人们看到了暴躁跋扈的李德，僵化冲动的博古，把红军的命运交给谁？周恩来、王稼祥、张闻天在思考，徐特立、谢觉哉等四老在思考，面对着红军重大的伤亡，指战员们对当时的三人小组发出疑问：为了老百姓打仗，丢了性命也值，因为错误指挥打了败仗，实在不服。被边缘化了的毛泽东开始行动了，伟大的使命让他不能再沉默，他不能让党内极左路线断送了红军，断送了革命，断送了共产党，他“不能拿红军战士的生命去赌”输赢，他不能在红军面临着全军覆没的时候，不去振臂一呼。在极度危机的时刻，在周恩来等人的呼吁下，他两年来第一次被邀参加红军高等军事会议，在通道会议上毛泽东根据敌我双方军事状况的分析否定了北上湘西，提出了转兵贵州的建议，受到了多数人的支持，开启了伟大转折的序幕。

然而，即使时毛泽东参与了红军最高军事指挥小组，红军仍然是危亡在即，生死关头，三万人面对着几十万人，怎么可能没有失败？关键是失败之后的不同心境与态度，作品一直聚焦通道会议到会理会议的的多次关键性的会议上不同人物的不同意见和表现，从细节上展露了一些鲜为人知的史实。作品给人印象比较深刻的是毛泽东面对土城之战失败实事求是的态度。其实，土城战役毛泽东是为了保存实力，采取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的策略而决定撤退，但毛泽东在会上毫不犹豫地把责任扛下来，他承认“一年多没打仗，打的第一仗就是败仗”，承认自己没有看清敌人的强大实力，“刘湘水、陆、空全有”，在除夕夜，毛泽东去看望伤员，他面对着风餐露宿的战士沉重而深情的说，“我毛泽东对不起你们”。再有，就是“苟坝会议”，在是否主动出击打鼓新场问题上，这次政治局会议毛泽东变成了少数派。作品用浓重的笔墨描写了毛泽东的情绪波动。他在会上发了脾气，回到家里坐立不安，不理会贺子珍对他的关心，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在侦查员没回来之前，他苦闷、徘徊、扪心自问是不是自己错了，他提醒自己，现在这时候，所有的决策容不得半点失误，否则中国革命就会功亏一篑。贺子珍了解他，支持他坚持自己的意见，去找周恩来。结果回来的侦察兵报告，敌人有重兵进入打鼓新场。这次苟坝会议结束时，人们认识到，是毛泽东又一次避免了全军覆灭的危险。作品在这里把充满原生态的气息呈现出来，让人们看到，毛泽东是人不是神，同时也看到了他具有不同于常人的使命感、责任感和对中国革命的承当精神。正是描写了敌众我寡，正是描写了失败的惨重，正是描写了伟人的真性情，才让人看到逐渐形成的党的第一代领导集体罕见的刚勇、卓越的睿智和深沉的思考，才能让作品贴近当时的艺术真实，具有历史的纵深感。

在描写信仰的力量的同时，作品也描写了信仰的温度，是这部剧的第二个特征。全剧不仅通过在战火中展示了大量的英雄人物，真切地描写了第一代中国共产党领导集体是在枪林弹雨、血雨腥风中形成。而且，还以唯物主义视角塑造了红军基层官兵的英雄群像。剧作让人们时时的看到普通官兵的一幕幕壮烈的画面。开篇就是红军战士章子兄弟俩在争论，他们的父亲是红二十四师的一名副营长，正在湘江对面阻止敌人，章子要返回湘江对岸，与父亲并肩战斗，“一家人要死就死在一起”，正当哥哥劝阻他的时候，毛泽东走过来，面对着对岸正在用生命搏战的英雄，毛泽东说，我们是一直有信仰的军队，我们要为革命保存实力，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章子兄弟留下来，在渡赤水时已经成为营长的哥哥壮烈牺牲，弟弟仍在冲锋陷阵。在突破乌江天堑的战役中，我们看到了毛振华连长的身影，时间紧迫，他带领战士和乡亲，五十只竹筏制作任务一天完成。五只竹筏将先行“偷渡”乌江，其他四只竹筏全被敌军的炮火压回去，只有毛振华带领战士强渡过去，潜伏在新渡口，为后续部队过江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战友们兴奋的赞扬说“简直是天兵啊”。再有，工兵连以连长王耀南为首的战士们冒着枪林弹雨，逢山开路，遇水架桥那敢打硬拼的身影。在与川军对垒的营盘顶，人们看到十团政委杨勇身负重伤指挥战斗的情境。在绝地突击的白家垇，面对敌人居高临下、钢筋水泥的碉堡，强攻的红军死伤无数，扶住牺牲的连长，这位不知名的小战士冲上去，用身体挡住了枪眼……也许这些镜头在其他作品中人们见过，但是长征精神的每一次诠释，都是一部威武雄壮的活剧。因为这是一直有信仰的队伍，因为所有推动人类历史前进的力量都不可能是一个人，或者是一个群体，而是一种理想、一种信仰。在这个意义上红军战士与最高领袖是一样的，他们都是一部大书，都是历史的主角。都是信仰点燃了他们的心灯，为了信仰，他们都敢于面对血肉横飞、生命瞬间泯灭的厮杀，敢于流尽最后一滴血也无怨无悔，他们用生命与忠诚写下了长征军事史上最惨烈也最光辉的一页，他们用热血和义勇铸就了军魂。

与此同时，作品还让艺术的真实充盈着人性的内涵，在描写信仰的温度时，饱蘸真情、表现真切、感受真实。较为细腻的展示了在战火纷飞、铁血交融的战场，战友情、军民情、爱情与亲情。在这里，我们看到了毛泽东对周恩来的理解，面对着党内教条主义极左路线的干扰，毛泽东对周恩来说，这一年多，你受了不少委屈，既要协调博古、李德，一边救火一边补窟窿，不理解你恩来，那就是没良心。在这里，我们看到那位普通战士手里拿着一把打不响的枪不肯丢弃，他说，过江之前牺牲的老班长送我的，打不响也舍不得扔。在这里，我们看到了长征路上女红军生产，冰天雪地、荒郊野外，大家相互看顾，深情的抱团取暖。而最令人揪心的是，活生生的娃娃要送给当地老乡去抚养，无情未必真豪杰，我们看到父亲们那深情而痛切的注视，看到母亲们那依依惜别的泪水连连。作品着墨最多的是军民鱼水情，首先是毛泽东与他的房东老庚之间的情感。“真是共产党人好比种子，群众好比土地”，老庚在毛泽东的影响下，从屠户到游击队长，这个人物成长的自然真切，几乎贯穿作品始终。用朱德的话说，游击队是我们的眼睛，我们的耳朵。其实战场上许多奇迹，没有当地的人民群众是创造不出来的。红军卫生员龙思泉为乡亲们治好了大面积传染的流行病，却被当地民团抓住，他宁死不屈，最后一句话让人们是“记住红军”。乡亲们确实记住了他，纪念他，为他修成了庙宇，把这位红军卫生员作为医神来供奉。这质朴的行动不仅让人们看到当年人民和红军紧密的鱼水情，同时也深切的感到长征路上，那些被鲜血浸透的身躯不仅是血肉之躯，而且是值得让今天的人们永远记住的一尊尊雕像，一座座丰碑。

此外作品不仅描写了军事上的长征，也描写了中国共产党精神上的长征。描写了对每一次战役的思索与总结。失败后的思考更是深切的，作品进行了揭秘是的展示，面对着红军的重大伤亡，博古痛彻心扉的说，“我是个罪人”，“难道是共产国际犯了错误”，李德说，“我们是按着苏联的战斗规律指挥战斗”，“苏联的经验也是流血牺牲换来的”。毛泽东通过中国战争的实践，通过别国的经验，通过缜密的思考，深沉地说“我们的战士用生命给我们上课，马克思主义最本质的东西和活的灵魂，就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周恩来进一步阐释了毛泽东的思考，他对博古说“干革命得看最终革命结果”，“中国革命的需要一个真正了解中国国情的人”。这让人们看到，不同时代“如何理解马克思主义”，“如何面对外国经验和中国国情”，永远是一代代共产党人思考的主题。确实应当说，长征不仅是军事上的长征，也是我党精神与思想上的长征。在长征中党的第一代领导人就为后来人做出了榜样，就为中国革命奠定了弥足珍贵的属于中国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基础。

克罗齐说“只有现在生活中的兴趣，才能使人去研究过去的事实。”以往关于长征题材文艺作品的创作，基本都是为纪念长征多少周年而作。而《而伟大的转折》是在庆祝建国70周年播出，在万民欢腾的喜庆日子里，蓦然回首八十几年前的长征岁月，本身就是不忘初心，回望我们为什么而出发的行动。经过八十多年的岁月淘沥、时空化合，长征精神已经不仅仅属于一个军队、一个政党、一片地域，它已经成为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一部分，成为人类战胜邪恶所表现的敢于牺牲的大无畏的英雄气概。《伟大的转折》真实地再现历史的记忆，艺术的揭示历史的经验，是为了坚守和承传留存在历史中那种高贵的英雄主义精神，以期成为今天的思想烛照和精神钙质。当我们从剧中那枪林弹雨凝重的氛围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听过半个世纪作品的主题歌“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念毛泽东……还留在耳畔，这让人想起奥地利作家茨威格的一本书《人类群星闪耀时》之中所表达的一种理念，他认为无比丰富而伟大的事件会集中发生在历史的的一瞬间，而这一时刻将长留史册......决定一个民族的存亡，甚至全人类的命运，这一时刻也是人类群星闪耀时。遵义会议这前后五个月，在历史中也是暂短的一瞬，但是，《伟大的转折》剧中那一个个闪光的名字，对于长征来说，何止是北斗星，而是一片璀璨的星河，对于中国和世界，那也正是人类星光闪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