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说夜郎丨安龙万人坟,清白旗起义的反方观点
以文物立足,以史料为盾,
虎视牂牁,鹰瞵万峰,解读历史。
白旗起义回族首领张凌翔与马河图的名字,除了出现在安龙桅杆山下竹林寨合葬墓,还出现在东门社区大佛寺组的清代万人坟,两墓都是文物保护单位,分列安龙历史上老城的西门和东门外,立场截然相反。万人坟是比喻,形容多,埋葬白旗起义攻陷安龙时府城死难者的遗骸。
安龙万人坟
万人坟土封石围,大致呈方形,封土高约3米,石围长13.5米,宽11.5米。坟前立龛形石碑,三块青石嵌成,庑殿顶碑帽。龛两侧碑棱面,镌刻十八字楹联:“偕妇孺同时遇难,烈矣当年,为家国碎身粉(骨);念子弟何处逃生,归哉今日,对夜台惨目伤(心)。”夜台即坟墓。龛内正壁额题“佳城”,即阴间,出自《西京杂记》。正中镌刻“皇清旌表殉难老幼男女墓”,款识:“光绪十年(1884)岁次甲申孟冬(十一)月毂旦;合郡公立。”时间距安龙城陷的同治元年(1862),已经22年。正壁两侧亦为十八字楹联:“绿海扰鲸波,何堪巢卵齐倾,争树义声原慷慨;青山埋骏骨,难得冠笄济冕,永留正气不销磨。”意思是“咸同回乱”如惊波骇浪,尽管无法忍受屠城灭门之祸,但殉难者仍慷慨赴死。这种“义声正气”,最终会在孩子们长大后得到传承。安龙郡绅庄南华撰写的墓志铭,镌刻在墓龛内两侧壁。通过这通墓志铭,我们可以窥视一下清白旗起义的反方观点。
墓龛两侧碑棱面楹联拓片 黔西南州博物馆藏
墓龛正壁碑文拓片 黔西南州博物馆藏
墓志铭开宗明义:“光绪十年三月初吉,郡人敛葬壬戌殉难者,越月而墓成”。万人坟始建于光绪十年(1884)三月,收敛的尸骨,来源壬戌同治元年(1862)三月,安龙被白旗军攻陷时的死难者。墓志铭首先赞扬死难者品德高尚,“孝子忠臣,奚啻未凋松柏;贞姬烈妇,何殊抱璞琼瑶。”比喻男子如松柏常青,女子贞洁刚烈,如珍贵的玉石。描述失陷原因为“祸起萧墙,变生肘腋”,一场内部发生的祸乱。府城百姓在“掘鼠罗雀,绝粮不异”的极端困苦下,依然“睢阳拒虎”,奋力求生,背水一战。哪怕“时(事)穷势迫”,陷入困境,也绝不“志耻偷生”。安龙城“室毁巢倾,诛死允宜”,整体被毁,但死难者“名垂竹帛,祀享枌乡”,值得祭祀供献,让好的名声永远流传家乡。
墓志铭对白旗起义的发起,云:“忆昔,咸丰九年(1859),岁在己未,普安(厅)告变,新城戒严。始作难者,大坡铺张凌翔、马河图也。”寥寥几句,便圈定主要人物,这也是二人名字第二次出现在安龙现存碑刻中。白旗军“陷新城,寇诸县,悉破之,并力围攻郡城。”时安龙城现状“外贼未来,内奸先伏”,“豺虎成群,猖狂尤甚”,但“危莠植禾,决计锄他非种”,意思是庄稼地里除杂草,“根株未尽,滋蔓难图”,绝非易事。如此这般,府城安龙“孤城穷守,已历三霜”。百姓为了“乞饷请兵”,可谓尽心尽力,“捐钱募勇,户输钗钏之金。分谷饲军,家罄斗筲之粟”,已经到了家无斗储的地步,生活窘迫。加之白旗军“驿骚村落,贼势鸱张,窥见室家,练怀虎视”,对周围村寨搅扰凶暴,怀揣“敌意”。导致被困百姓“桂米珠画,炊骨食人”,依旧“未尝一饱”。直至“同治元年(1862)季春三月,大帅赵德昌来援”,府城百姓“已死过半矣,其余苟延残喘。”
对安义镇总兵赵德昌带兵援助府城,庄南华依旧表达了不满。墓志铭云:“将军骄敌,战士阴降”,导致“贼趁隙先登(夺城)”,最后官军丢下百姓,“弃城疾走”。文中这个“贼”,是率先登上城楼、帮助白旗军砍开城南门的暗通款曲者金鼎高、刘开顺、李发贵。有意思的是,碑刻上三人名字仅其他文字的一半大小,反映了庄南华对叛徒的轻蔑鄙视。描写府城百姓的抗敌自救,庄南华则给了高度评价。男子“刚强枵腹,搏不能胜”,空起肚子打不赢。“老弱空拳,死而犹握”,没有武器。“红颜自缢,不愧贞姑”,女子宁愿自缢身亡,也要保全贞洁。“黄发被戗,聻成婴鬼”,小孩被杀后,死不瞑目,鬼都害怕。整个府城“尸填闾巷,血满沟渠”,一片“无贱无老无幼同为枯骨”的惨状。
墓志铭最后写了修墓建祠的原因。“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曾曰临大节不可夺”,正气需要弘扬。“以劳报国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即祭祀府城失陷殉难者,是必须遵循的礼制和人文关怀。作为“皇清旌表”追悼,前后有“礼部侍郎景其浚(进士、安龙人)”与“御史谭均培(进士、镇远人)”为殉难者奏请旌恤。殉难者“遇害时节,鲜肢分露暴,星散不得其所”,没有得到安葬,因此由“留滇补用知县、丁卯科举人、郡人”庄南华捐资倡议主持,收敛尸骨,修墓建祠。根据墓志铭的记录,参与者还有安龙士绅和殉难者家属,如宋杰、刘朝鼎、胡遇林、李卓琳、傅金镕、何天锦、景其纯、夏从休、张锡光、朱访樵、李凤鸣、黄承荣、周景颂、滕士鳌、陈汝耶、汪联廷等。这些地方乡绅乐善好施、热衷公益,庄南华、宋杰、胡遇林曾捐银参与修建普坪王公桥。宋杰、刘朝鼎作为张锳的学生,捐银修建了张锳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