旮旮角角贵州史丨贵州“三迁客”之一的柳州人

距王阳明谪贬贵州五十年之后，张翀（chōng）也是遭庭杖，谪戍贵州都匀卫，且长达九年。后来还有邹元标亦如此，他们三人不仅是受庭杖、谪贬贵州的遭遇相同，而且都对贵州当地的文教事业发展起到了推动作用，所以贵州巡抚江东之将王阳明、张翀和邹元标三人称为贵州“三迁客”。

张翀（1525--1579），字子仪，号鹤楼，明马平县人（今广西柳州）。嘉靖三十二年（1553）进士，授刑部主事。嘉靖三十七年（1558）与刑科给事中吴时来和刑部主事董传策同日疏劾严嵩父子专权乱政，都被下诏狱拷讯，“时吴公、董公受杖昏死，公呼之曰：‘苏醒！苏醒！大丈夫临死时，此直养之气断不可稍馁，以受人怜’。”嘉靖余怒未息，下旨：“各犯都发烟瘴卫，但逃，杀了！”张翀谪戍贵州都匀卫。吴时来谪戍横州（今广西横县）。董传策谪戍南宁（今广西南宁）。

贺州张翀垂钓台

张翀刚到都匀时，“瘴疠频作，疾病相仍，且为啼饥号寒者累心”，水土不服，时常生病，还忧心挨饿受寒的人。“旦夕荷殳从其长役不倦，暇则逍遥图史，吟咏以自娱”，早晚要扛着兵器服役，有空就看书吟诗自我排遣。同时还要耕作，他在《春耕》诗中写道：“何事投荒恩泽厚，病躯犹得效躬耕”。

第二年，各方面都稍稍安定了，于是“相其林木深邃者，构地一隙，筑草亭半间，携破箧残篇，时一展读”。选择林木幽深的地方，搭了半间茅屋栖身，有几本书展读，但心中似有所盼：“一入罗施国，于今已二秋。关河万里隔，风雨四时愁。客梦依亲舍，羁情总戍楼。皇恩天浩荡，何日下蛮州”。现实又使他对前途心灰意冷，《僧舍偶成》就反映了他心中的茫然与虚无：“荒山寂寞老僧房，风雨年年古庙旁。独坐焚香云满屋，闲来对景树交篁。孤松晓雾春前雪，万木寒生夜半霜。听罢莲华心似水，踈钟明月绕长廊”。思想亦逐渐偏重于道家，作《浑然子》十八篇，从书名不难看出是道家名号。他想象自己是浑然子，独坐于龙山之石室，七日不言不动不视不听，好像槁人一样，心却神游于天外之地，极言极动极视极听。《四库全书提要》称“大抵规仿刘基《郁离子》也”，是很确切的。刘伯温弃官归隐时发愤而著《郁离子》，与张翀写作《浑然子》时的境遇相似。

不过，就如张翀同乡王启元在《重修府学碑记》所说，张翀和同样受庭杖谪贬的徐养正，“天下仰之，若景星庆云”。都匀士民甚为仰慕张翀的气节和学问，而且对受过庭杖的人似乎格外看重，“诸生群造其门，执经求从弟子列”，“从游者日众”。此时张翀的茅屋为风雨所侵，有一天，千户侯韩梦熊和王尚武来拜访张翀，看到这个情况，便去和军政使娄拱辰及诸士夫商量为其另建。张翀居所附近有高峻孤峰，经常登临远眺，于是就在山脚找了一块平坦干燥又有清泉的地势，“捐金募工”，开始修建，当地百姓自带工具和建材，纷纷前来帮忙，不久即建堂三间及寝室、厢房和寝室上之小楼，门户墙垣等均备，名“读书堂”。张翀便聚集生徒，展开讲学。他告诫学子不能只是“即为章句比偶之学，以取荣科第，而不考究群籍，以求古人之用心”；“庶人不明书则不足以保身，士大夫不明书则不足以启性灵而弘功业”。师生之间讲授讨论古今忠孝事以及儒家的“性命之学”，勉励士子们既要充分发掘自己的本性良能，又要知晓历史、时代所赋予的使命。这样一来，“都匀文化肇盛于此”，文风教化明显地与其他州郡不一样。

从游诸生又“咸知爱重化，每获公文，视同拱璧”，连忙抄录并收集起来，想把它刻印成书，“冀传之不朽，以寄爱思”。张翀不愿为这样的事麻烦众人，学子亦一时无力做成这桩事。有一天，半山腰有一株大树突然自己倒下，众人去观看，是株梨树。梨木是雕版最好的材料，于是学子们便利用这株梨树解决了雕版的问题，刻印了张翀的著作《鹤楼集》。存世孤本现藏于日本内阁文库。2018年由贵阳孔学堂书局点校出版。

贵州官绅民众与张翀来往密切，如梅塘山人送牡丹、惠笋，总兵石邦宪与他互相吟诗，送别孙运鳌督学关西，同况丹湖学宪登龙山，这种诚挚交往也使他在蛮荒之地得到了心理安慰与支撑。嘉靖四十二年（1563）吴维嶽巡抚贵州。四十三年（l564），张翀为吴维嶽诗集《天目山斋岁编》作序，盛赞吴维嶽诗“譬诸隋珠夜光、连城赵氏之璧，错陈于前，而观者骇心眩目，惊非人世中所有矣”。吴维嶽亦为《鹤楼集》作序。石邦宪向吴维嶽讲述了《鹤楼集》刻印的经过，吴维嶽便在序中作了详细记述。

张翀读书教学之余，与诸生寄情于山水之间，他在咏《西峰》中写道：“我爱西峰景，孤高若与期。村家连远嶂，禾黍遍平陂。酒熟黄云候，花开白露时。谁云多瘴雾，山水更清奇”，贵州的真挚淳朴人情，使得张翀心情开朗，对边荒僻地有了亲近之情，眼前不是瘴疠之地了，而是清奇的山水。他在都匀红叶山东麓雨花岩留下十六字摩崖，以寄所悟：“仁智之情，动静之理，栖此盘谷，饮此泉水”，落款为“大明嘉靖四十年鹤楼张翀书”。清人张澍说：“题此以自慰也”。他还将都匀蟒山易名为“龙山”：“九日龙山顶，峰高天上游。扪萝飞绝壁，促席宴危楼。紫气昆仑雾，黄花贵竹秋。苍茫猿啸处，海岱一腔收”。邹元标称“先生忠信孝友，光明朗恺，兹山见赏于先生固宜”，这座山能被“忠信孝友，光明朗恺”的张翀先生赏识和易名是最合适不过了。

郑珍在《雨花岩观明张忠简公摩崖》诗注中说：“都匀人以忠简为仙，谓此为爪书仙迹”，因张翀谥号“忠简”，故称张忠简公。由此可见都匀民众将敬慕张翀的心理虚化成为了神话传说，其实也从中折射了历史的真实：张翀在都匀的文化教育开辟之功，是会被都匀人铭记的。

张翀的读书堂，亦称鹤楼书院。万历五年(1577)刺史段蒙罔修复。后废。清道光初知县高其墉在旧址西建及幼堂。咸丰八年(1858)毁于战乱。同治十一年(1872)知府罗应旒改建为考棚，又改昭忠祠。清光绪二十二年（1896）都匀知府区维翰为了纪念张翀，在明代观音寺的遗址上建造书院，取名为“鹤楼书院”，即今都匀市一中的前身。现在校内立有“鹤楼亭”，镌刻着一副对联：“仁智情怀一鹤冲天留指爪 弦歌教化千秋遗爱仰名贤”。2019年，在都匀一中新校区重建“新鹤楼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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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翀(1502—1575)字子仪，号鹤楼，马平县人（今广西柳州）。嘉靖三十二年（1553）进士，授刑部主事。嘉靖三十七年（1558）上疏弹劾严嵩营私乱政，被下狱、廷杖，贬谪贵州都匀 。在都匀设坛讲学，从学者为之共建一楼，取名“向月楼”。隆庆元年（1567），始被再召赴京任吏部稽勋司主事，历升考功司员外郎、文选司郎中、太常寺少卿、大理寺少卿、右佥都御史。隆庆二年（1568）巡抚南雄、赣州、汀州、韶州诸府。因功擢升为大理寺卿，加兵部右侍郎衔，转派巡抚湖广。任内告假回家侍母。母死服满后，万历二年（1574）任兵部侍郎兼右佥都御史。不久告老还乡，死于家中。明王朝追赠他兵部尚书衔，谥号“忠简”，并下谕为他建祠，春秋二祀。著有《鹤楼集》十二卷，《浑然子》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