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文化老人丨论朱启钤对我国建筑文化和传统工艺的贡献

清末民国时期，黔人朱启钤氏，曾经较长时期从事于中国建筑工艺学术的实践和研究，进而发掘、整理中国古典建筑及有关的一些历史文献，不仅在我国建筑史上起到承先启后的作用，而且对我国建筑文化走向世界，以及我国蓬勃发展的城市建设规划和开发旅游景点等方面，都有参考和借鉴的作用。

朱启钤研究和整理我国建筑历史文献的主要旨趣，可以归纳为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他的研究讲求实效。他从以弘扬祖国传统文化的观点出发，结合工作实际去发掘有关我国古代建筑的文献资料，再以印证和总结经验而加以推广。这种方法是合于科学，而又有成效的。诚如著名建筑专家阚鹤初说：“朱公之嗜工艺也，肇始童龄，长四遐，周历官政，所至尤与引绳正之工，握算持筹之贾相周旋，验其庀事之能，兼考饬材之要，非徒故书雅记，罗于心胸而已。”这充分说明朱氏在长期的工作实践中，对中国建筑事业的每一环节，从设计绘图、各种专业工艺、材料计算、工程管理等方面，都能实地去体查、总结。这种深入实际的工作方法，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第二，朱氏发掘、整理的中国建筑文献资料，以建筑工艺为中心，再延伸到建筑有直接或间接关系的一些工艺方面去做研究整理，使与建筑工艺的推广和发展，相得益彰。如他在中国营造学社开会词中指出：“……凡属实质艺术无不包含，如彩绘雕塑、染织、髤漆、铸冶、搏埴一切考工之事皆是……”后来，他和营造学社发掘出版的若干种重要历史文献，对建筑艺术的影响都是很大的。

第三，朱氏整理的历史文献，以我国古代的科学技术为多，都是我国劳动人民长期积累的技艺资料，如建筑营造、髤涂工艺、丝绣技术、用具小工艺等。易为一般专讲学术、政治、文章的名家学者所忽略的，经过他对这些文献资料努力的搜集整理和出版，客观上起到了保存和弘扬祖国这一方面传统文化的积极影响，是难能可贵的。正如他在石印《营造法式》一书后，曾说：“自欧风东渐，国人趋向西式，弃旧制若土苴，欧美人来游中土者，睹宫阙之轮奂，惊栋字之翬飞，翻群起研究，以求所谓东方式者，如飞瓦、复檐、科斗、藻井诸制，以为其结构奇丽，迥出西法之上，竞相则效，特苦无专门图籍可考。工匠亦识其当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夫以数千年之专门绝学，乃至不能为外人道，不惟匠氏之羞，抑亦士大夫之责也……”可见系统整理中国建筑历史文献的必要。他在整理过程中，又发现四库本《营造法式》一书中的绘图及文字有许多错误，又如整理《蝶几图》，作者显误指他人，都不能据为征信。经他反复校勘，才得更正，所以慨然指出：“我国古书之有待整理，其事无穷，昔余校刊《营造法式》，初以四库本为准绳，积年参证，乃知其写绘由心，殊有未足据者。而乾隆开馆之盛业，与夫纪文达、陆耳山诸公稽古之功，亦正赖后人之净益也……”又说：“先民有作，实赖来者之显微阐幽，惜乎沉埋而未得其传者，正不知凡几，遽以不能发明，诬吾古昔，岂不真哉？”都道出他整理历史文献的经验与认识，是极有见地的。

朱氏整理出版的历史文献主要是有关中国建筑技术和其他工艺，以及贵州乡土的文献。

关于中国建筑技术和其他工艺的有：

1、校印《营造法式》36卷。这是我国现存惟一的建筑经典著作，它是公元1100年宋代哲宗元符三年通直郎试将作少监李诫奉命撰修的。书的主要特点是，作者从经史各书中寻求和考证了我国古建筑的源流和发展，而主要的部分（约占全书6/7的篇幅）是来自建筑各工种的工匠，是从他们实践工作中总结和传授的经验和方法。全书有图有文，从材料的形状、名称、比例、结构以及基础、构架、屋顶、门窗、油漆、彩绘等各方面分门叙述。但本书到清代已没有完整的善本，永乐大典和四库全书所收都不够完整。朱氏多方搜集全国公私所藏传本，先用石印，后又详加校勘，重新绘图精印出版。朱氏曾说，此书虽是宋代建筑的成规，但按之明、清建筑都基本相合。可知“古物虽亡，古法尚存”对研究我国古建筑技术，它可为后人提供一条方便的途径。为了便于读懂看懂本书，朱氏对比例尺寸、术语名词作了许多解释。校印时，对书中《彩绘作》一章，他邀请定兴县郭氏五世家传的彩绘工匠专家绘图；关于北京宫殿结构部分，是遍访当时北方的木工师，各作名工及前清工部老吏、样房、算房专家多人（如北京样式雷姓，专作宫室建筑的烫样（模型）从康熙传到民初达七代之久）。

此书一经出版，建筑界极为重视，成为研究、了解、仿作我国古建筑的范本。一批杰出的古代建筑专家，如梁思成、阚鹤初、瞿宣颖、刘敦桢、祁英涛、林徽因、陈明达等多人，都参加了朱氏发起组织的中国营造学社，对我国建筑理论体系的建立，共同作出很大的贡献。同时，又对我国现存的古建筑作过广泛深入的调查、实测和绘图（贵阳甲秀楼也包括在内），从而意外发现我国现存最早的唐代木构建筑物（山西五台县南禅寺，公元782年重修）。对推动我国古代建筑的保护，朱氏是有一定贡献的。

2、整理《髤漆录》。漆器是我国古代的一项著名传统工艺，有着悠久的历史。考古发掘出土的汉代漆耳杯、羽觞、漆盒等，极其精美。《髤漆录》一书，为明代隆庆年间（1567-1572）著名工匠黄大成所作。黄又名平沙，安徽新安人，他的事迹已无考，只是此书中有明末杨清仲的序。杨是西塘几代的漆工之后，对此书逐条加注。朱氏认为漆工工艺，值得理事推广，经过搜访，向日本的一修理学者大村西岩氏借得此书抄本，见抄本上还有一位称《寿碌堂主人》的，又对之作了疏证，批在书本上。朱氏详加校勘，将原文、杨氏条注及寿碌堂疏证分别整理，才使这部散佚国外的我国髤漆工艺专著重显于世。

3、《园治》一书的印行。此书又名《园牧》，作者是明崇祯时人计成，号无否，吴江人。《园治》总结了我国大江南北建造园林的一整套设计及工艺经验，内容分为兴造论、园说、相地、立基、栏杆、墙垣、铺地、筑山、选石、借景等篇。分门叙述，于造园的理论及技艺都有详细的阐述。朱氏自民初主持整修及开放北京中山公园、北海公园及北戴河莲花石公园等，也就注意收集我国造园文献资料。1930年，借北京图书馆藏的此书残本等补充成三卷印行，后又从日本内阁文库借得另一种版本，重新补充校正，由中国营造学社作第二次印本发行。

4、编印《存素堂丝绣笔记》《丝绣录》《女红传征略》等书，并汇编成《存素堂丝绣丛刊》。蚕丝织绣在我国流传更早，闻名世界。它不仅为广大人民生活所必需，而且汉唐迄今，创造了若干种艺术价值极高的特种工艺美术品，为外人珍藏。朱氏是我国早年收藏丝绣艺术品的专家，他以40余年的时间，以所见所藏的丝绣品实物及文字资料，分别成书。他以后又补充新收精品实物，并参考古今书籍及欧美书刊有关我国丝绣方面资料，编印为《存素堂丝绣坐刊》上下卷。上卷记录我国历代丝绣的制度、官工的改革、艺术名物的发展、演进；下卷则叙述历代精品实物、介绍清末民初，民间丝绣的著名人物等，使祖国这一历史悠久的传统工艺能完整地被介绍出来，对继承和发展丝绣工艺，确是十分重要的参考资料。

5、古典小工艺品专书——《存素堂校写几谱》三种。几是家具中的小桌，一种叫燕几，是一组用三种广、高相等，而长度不同的木几（分为长七尺、五尺二寸、三尺五寸三种各二只，可以纵横错综组合为二十体，变为四十名，叫做骰子桌。后再增一几，名七星桌，可衍为二十五体，六十八名。传为宋人黄伯思所创。另一种叫《蝶几图》）。改变燕几的长短相参的组合形式，而为以勾股之形作三角形相错的组合，其变化形式，可达百余种，更为工巧，朱氏考证为明人戈油撰，以正四库总目题为明人严徽所撰之误。还有一种小几为朱氏所发现的，取名匡几，可分可合，舒卷自如。缩之，可入巾箱；广之，可庋万卷。卯荀相衔，自然牢固，是现今组合式家具的一种。朱氏经过考订实物，整理出版了《存素堂校写几谱》三种，这些都是我国古代能工巧匠的智慧结晶，介绍流传，也是有价值的。

朱氏还与阚鹤初、瞿宣颖合辑《哲匠录》一书，为历代的名匠留名，也是很有意义的著作。

作者介绍：

杨祖恺（1915-2010），出生于贵州遵义 ，精于隶篆，省内名胜古迹均有墨迹存世。1980 年后参加地方史志编纂、古籍整理等工作，曾任贵州地方志编委会特约编纂、贵州历史文献研究会理事等职，1985 年受聘省文史馆馆员。出版有诗词联文合集《将就斋杂稿 》，遗著有《且闿遗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