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味书屋丨潘玉良——民国传奇女画家,误入风尘遇良人

贵州广播电视台故事广播·茅台之声 | 2020-06-15 21:39

世界上最触动人心的东西,其实是人的命运。这是一本人物小记,也是一本心情日记。翻读它,就像触摸人物柔软的命运。

爱情会崩溃,寂寞会唱歌,人生会告别。遇见了20个人,遇见了他们的脆弱与眼泪。

总是玉关情

总是玉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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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是玉关情》 文丨韩梅梅 主播丨小可

民国女画家之中,名气最大、最有故事的当属潘玉良。她被称为一代画魂。这位“美”的富有者,她的人生道路却是艰难而又曲折。孤儿——雏妓——小妾——画家,她一步步从社会的最底层走出来,从青楼到殿堂。这巨大的转折,无限的幸运,来自于她的丈夫,潘赞化。他爱她,便给她一双翅膀去飞翔,哪怕隔海相望,聚日无多。

《九味书屋》小可与您分享韩梅梅《遇见一些人流泪》中的文章《总是玉关情》。

潘玉良有两枚最钟爱的印章,一枚是“玉良铁线”,一枚是“总是玉关情”。每当有得意之作,她就用第一枚印章;如果是与中国有关的作品,她就签上第二枚印章。

她的油画,气韵生动,色彩浓艳,她是那么会用颜色,把它们用得浓烈又凄苦。她又是那样传奇的人物,少年漂泊,沦落风尘。正当走投无路之时,遇到了改变她一生的男人……她似乎就是为艺术而生,所以,命运会照顾她,总是在需要的时候,送上帮助她的人……她是那么不幸,又是那么幸运……但是,你能说她的人生是美好的吗?真的不能这么说。

1895年,潘玉良出生在扬州古城的一个贫民家里。不到1岁,她的父亲去世了,两岁时,姐姐去世,8岁时,与她相依为命的母亲也不幸离世。孤苦伶仃的潘玉良住进了舅舅家。

她的舅舅是一个可怕的赌徒,在她13岁那年,为还赌债,竟把她骗到芜湖,卖给了怡春院。当了雏妓的潘玉良不断逃跑,但又被抓回来,绝望的她选择上吊自杀,但又被人救了下来。最后潘玉良选择了向现实屈服,但是她心里还有最后一丝信念:我会离开的!一定会离开这里的!

17岁那年,脱俗清秀的潘玉良,被带到了一个宴席上,宴席的主位上,坐着当时海关总督潘赞化。面对着一大桌献媚谄笑的富商和官员,她坐在角落,拨响琵琶,唱了一曲《卜算子》。把歌唱得辛酸悲凉的女子,打动了潘赞化,他曾经留学日本,参加过辛亥革命,是响当当的风云人物。他仔细看着17岁的潘玉良,问她:“你唱的是谁的词?”潘玉良答:“南宋天台营妓严蕊。”潘赞化暗暗赞叹眼前的歌伎,不但人长得清秀,歌唱得不错,还懂点学问。

第二天,潘赞化出人意料地只是约她出去走了走,然后礼貌地把她送了回去,分别之际,还送了她一包银子。那一天,潘玉良第一次体会到男人的呵护和善意。第三天,潘赞化又约她出去,在芜湖边散步。在轻风的吹拂下,潘玉良感受到自由的气息,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只是和这个让他敬仰的男人并肩,在如画的风景中行走……散完步,潘赞化又把她送回怡春院的时候,潘玉良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她流着泪,恳求潘赞化留下她。可能连她自己都不清楚,那一跪,将如何改变她的一生。

那天,潘赞化留下了她,他让她睡在自己的卧房,自己住在了书房。从此,她不用再回怡春院了。第二天,潘赞化给她带来了一套小学课本,开始教她读书识字。这个男人把她从妓院赎出来,并不是要她做一个仆人。

潘赞化说,你现在自由了,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去。潘玉良说,她哪里也不去,她想留在他身边。看着这个比自己小12岁的可怜女人,潘赞化的心化成了水,他怎么能不了解她的心呢?如果他不曾被她打动,他又怎么会做这一切呢?

1913年,潘玉良和潘赞化结婚了,陈独秀是他们的证婚人。新婚之夜,她改张姓潘。婚后不久,潘玉良和潘赞化来到上海定居。潘赞化聘请了一名教师,每天给潘玉良上课,潘玉良专心学习,脱胎换骨。

他们的邻居,是当时上海美术专科学校的教授洪野,潘玉良经常平心静气地站在洪野的窗外,看他画画。看完之后,就自己悄悄地回到家里照着记忆模仿。

有一天,洪野去潘家做客,见到了潘玉良临摹自己的画,他激动地睁大了眼睛:这可是一个完全没有接受过美术教育的人啊!怎么能画出这么好的东西?洪野马上给潘赞化写了一封信:“贵夫人在美术感觉上,表现出惊人的悟性和敏锐……我高兴地向您宣布,我要正式收阁下的夫人做我的学生,免费教授美术……”从此,天资聪慧的潘玉良开始和洪野学习绘画。

1918年,潘玉良忐忑不安地报考了上海美术专科学校。专业考试,她名列前茅,但是学校放榜的时候,她却没有发现自己的名字。原来,学校的人知道她的出身,不敢录取她。洪野知道后,愤怒地拿着她的画去找美专的校长刘海粟,他激动地说:“艺术,不应该用出身作为取舍准则啊!”刘海粟听完之后,立刻拿起一支笔,来到榜单前,在上面写下了“潘玉良”。

进入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后,潘玉良刻苦地学习,可是在画人体素描的时候,遇到了瓶颈,因为坐在课堂上的裸体模特,总是让她找不到感觉……有一天,她到学校浴室洗澡,在雾气腾腾的浴室里,看到裸体的女同学影影绰绰……她马上跑回宿舍拿来纸和笔,在哗哗的水声中作画。那一刻,她灵感飞舞,下笔如有神助……但是,她在浴室作画,被一个女生发现了,大家一拥而上,要抢掉那张画,她狼狈地逃出了浴室。

这件事情,在学校闹开了,校长不得不把她请去批评。于是,她只能选择在自己的家里,脱掉衣服,坐在镜子前,自己画自己。在一次师生联合的画作展览会上,潘玉良展出了以自己做裸体模特的习作《裸女》,一时间,全校又轰动了。校长又不得不再次召见了她。面对她的才华和大胆,刘海粟真的不忍心再批评她,他想了半天,才开口说:“玉良,要在国内画西画,受到的限制很多,毕业后,你去欧洲吧!”

当刘海粟等人建议潘玉良出国深造时,正是潘赞化为其拿到官派留法的名额。离国前送别时,两人在黄浦江码头站立许久,潘赞化取出一条金项链放到潘玉良手里,鸡心吊坠中镶嵌着两人的照片。不是不在乎,正是因为太在乎,才会想尽办法给对方铺一条平坦的路。

到达法国以后,潘玉良先在里昂美专学习,后又转学到巴黎国立美术学院。在法国,她认识了徐悲鸿、邱代明,他们一起在巴黎参观博物馆,在塞纳河边散步……这时候,在国内的潘赞化并不顺利,他丢掉了官职,自身难保,更是没钱给潘玉良寄留学的费用……

1929年初,潘玉良已经连续4个月没有收到家里的费用了,她经常饿着肚子去上课,身体虚弱得连路都走不稳,眼睛也看不清楚了。就在这时,她幸运地收到了欧亚现代画展委员会给她的汇款,上面说:“潘玉良女士,祝贺你的油画《裸女》获得三等奖,附上奖金5000里尔。”这笔钱,帮助她顺利地在巴黎念书,直到毕业。

留学期间,潘玉良很想念丈夫潘赞化,从他信中她也感觉到他正在一点一点地老去。七年后,潘玉良学成归来,在上海美术专科学校任西画系主任。她在上海举办了“中国第一个女西画家画展”。这次画展热闹空前,共展出了200多件作品,很多参观者慕名而来,取得了极大的成功。但她的青楼出身却犹如一个永远也无法摆脱的魔咒,在1935年第五次国内画展上,她的画作《人力壮士》被恶意指责,不堪的舆论催生了潘玉良再次留学法国的念头。

这一次离开,潘赞化依旧送她到黄浦江码头,他将蔡锷送给他的怀表送给爱人作为临别纪念,却不想这次送别竟是俩人的诀别。

走的时候,潘赞化问她,你走后,是不是准备把我给忘了?但终是没有开口留她,他知道那里才是最适合她的地方。

1937年,潘玉良离开中国,再次去了巴黎。这一次,她在那里生活了40多年,一直到死。回到法国以后,她有了一个绰号,叫“三不女士”,她坚持:一、不加入外国国籍。二、不恋爱、三、保持独立,不和任何画商合作。

由于她的“三不”原则,她在巴黎生活得并不富裕。她住在一个常年漏雨的小阁楼上,生活清苦,留着短发,大声说话。她要么一天到晚在家作画,要么在塞纳河边和一群艺术家在一起喝酒。

1960年,潘赞化在安徽病逝,她悲痛欲绝,但她没有回国。总有一个人是要先走的。充满才情的人,最后,都是那样孤独。

1949年以后,潘玉良给国内的校友写信,说希望能回国去,但终究还是没能回来。

1977年7月22日,潘玉良逝世。享年82岁。

临终前,她嘱咐朋友3件事情:
1.死后一定要给她换上旗袍。
2.一定要将她当年与潘赞化结婚时的项链,带回去,交给潘赞化的后人。
3.她在巴黎的作品,将来一定要运回中国去。

1983年,潘玉良在法国巴黎博物馆保存的3000余件艺术作品,被完整地运回中国,收藏在安徽省博物馆。

在巴黎一座安眠着许多杰出艺术家的墓地,一块宏伟的黑色大理石墓碑上,镶嵌着一位长眠者的白色大理石浮雕像。雕像的下方,悬挂着几十枚造型各异而又美观的奖章;右边则是一行用中文镌刻的碑文:世界艺术家潘玉良之墓。

如果有一天,你人在巴黎,请记得去6区的蒙帕那斯公墓,在她的墓前,放上一枝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