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国 献礼新中国70周年华诞”优秀征文选登|老蒲扇

贵州日报 | 2019-08-16 11:17

文/覃惠君

  过了大暑,一年中最热的“蒸煮日子”就正式光临了。这个时间段,我正在老家陪老外婆过最悠闲的日子:陪吃陪睡陪玩。


  老外婆依旧住在老木板房子里。这老房子是刚解放时修的,到如今已经70多年的光阴了。70年,对一幢木房子来说,资格已经很老了。如今不管在乡下还是城里,要找一幢70年的民居恐怕是凤毛麟角。可老房子在105岁的老外婆面前还算年轻哦。


  老房子修得很扎实,新中国成立后历经了三次洪水的浸泡,如今依然周周正正,被桐油反复涂抹的板子油黑放亮。房子里的家具同样上了年纪,特别是那张老床,虽是最简单的杉木做的架子床,却是老外婆给自己置的第一件礼物,陪伴了她一辈子。


  这种架子床最大的特点是必须挂蚊帐,如果不挂蚊帐,就像一个人没穿衣服一样,上不了台面。挂了蚊帐的架子床稳重,大方,亮堂,还透着几分神秘。现在已没几个人睡架子床了,可老外婆还是跟架子床不离不弃。老房子没有空调,在这种人都恨不得呆在冰箱里的酷暑季节,睡在架子床里真是汗水爬流热得很。别看蚊帐薄,还透着缝,那风就硬是吹不进来,一顶蚊帐隔成了两重天地。老外婆反正年纪大了,阳虚体寒,比较耐热,可我还年轻呢,怕热得很。怎么办呢?这时,我想起了记忆中的老蒲扇。


  老蒲扇是我们这代人夏天的最佳伴侣,现在的年轻人恐怕没几个人见过它的真容。这种由蒲葵的叶、柄制成的扇子,又便宜又经用,是我们那个年代家家必备的宝贝。制作蒲扇的原材料是一种叫蒲葵树的叶子,有点像棕榈树,我们这地方没有,长在广东、福建一带。制作蒲扇的工艺还是蛮简单的,把葵树叶子割回来后,晾晒干,把叶子周围多余的部分修剪掉,洗干净;然后用重物把叶子的褶皱压平整就好了。


  那时候的蒲扇虽然便宜,但一般的家庭也做不到人手一把。除了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可以享用外,孩子们是不能拿的,怕弄坏了,剩下的一把由年长者掌握,乘凉时给孩子们扇扇。老外婆过日子是把一分钱掰开了花的,所以我家的蒲扇都用布条滚边包好了的。别人家的蒲扇烂得像扫帚一样了,我家的依然新崭崭、硬绑绑的,扇起风来呼呼响。那个时候的邻里关系在夏天的时候,显得特别亲热,天一黑下来,家家户户就把门前的地面用水泼湿,把家里的竹床和竹椅都搬出来,紧紧密密地挨着。可不管关系怎么好,人们是不会互相借扇子的。一首人人会唱的打油诗,说明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到现在念起这首诗,我还忍俊不禁笑起来,为老百姓的民间智慧点赞:“六月天气热,扇子借不得。关系虽然好,你热我也热。”


  在夏夜的星空下,在蛐蛐儿的叫声中,男人们或坐或躺,摇着大蒲扇,抽着叶子烟,讲究的还泡着一杯茉莉花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女人们则张家长李家短地说着体己话。小点的孩子老老实实躺在竹床上,享受母亲扇子的风凉。大点的孩子都在月光地里做游戏,躲迷藏,那时的夏夜真是孩子们的天堂。


  我父母亲因工作太忙,小时候常常把我们放在外婆家。外婆没文化,不会讲童话故事,每当我们缠着她讲故事时,她就唱那些自己编的山歌哄我们,到现在我都记得老外婆唱的一首情歌:“高坡高界好风凉,平地栽花逗凤凰。琉璃瓦屋逗燕子,十八满姑逗少郎。”


  印象最深的还是老外婆夜里在床上给我们打扇的样子。有时热醒了,睁眼一看,老外婆盘腿坐在我们身边,笑眯眯地给我扇扇;有时她头一栽一栽地打瞌睡,手里的扇子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在老外婆扇的习习凉风中,我们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酷暑;在老外婆慈爱的眼光中,我们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


  后来的日子越来越好,有了电风扇,又有了空调,蒲扇在我们生活中逐渐消失了。大城市的孩子可能从来就不知道有蒲扇一词,小地方的商店也找不到蒲扇的影子。这次,为了在架子床里安度苦夏,我不辞劳苦,到处寻找这老物件,终于有一天在地摊上买到了两把老蒲扇。


  重新摇着曾经熟悉的蒲扇,我好像又回到了童年时代,只不过我和老外婆身份发生了转变。她现在是老小孩,而我肩负着“母亲”的责任。每次,在她晚上睡不着吵夜时,我就摇着老蒲扇,唱歌哄她。只不过我吟唱的是杜牧的《秋夕》:“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在反复吟着的这首诗中,老外婆的鼾声轻微地响起来。夜渐渐深了,也凉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