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岩叙 | 贯城河是面镜子
贯城河要起死回生了。
它曾经是一条坏河，在被驯服的过程中慢慢死去。河流破碎而不连贯，甚至有相当一部分成为隐藏在民居中和道路下的阴沟，当年如玉带一般的身影早已不复存在。
它曾经是贵阳的母亲河，在贵阳历史中的绝大部分时期中都是这样。城市扩张以及贯城河自身的衰落，也造成了它母亲河地位的衰落。
贯城河大治理拉开帷幕，这是它新生的时刻。这是城市与河流和谐共生的新起点，也是贯城河重归母亲河的新篇章，更是城市水脉和文脉焕发生机的新探寻。
一
20多年来，我在贵阳工作生活的区域都在贯城河周边。准确地说，在知道贯城河之前，我以为它只是一条又黑又臭的排污沟。
1998年，我到贵阳读研。那时候，中巴车总是要经过狮子桥。狮子桥令人印象深刻，桥下流水潺湲，桥上一群姿态各异的石狮子蹲踞柱子之上。虽然水不干净，但意境还在。可是，后来水泥板将河流完全遮盖，石狮子还在，桥却看不见。不知情的人，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叫狮子桥。
过去的狮子桥
北京路是老城区的主干道，除了鸟儿和空气，贵医桥几乎是所有行人的必经之地。
前几年，为了拍照，我曾无意中到沙河桥边老房子看了看。这些覆盖黑瓦的老房子苟延残喘，拥挤而窄小，阁楼上晾晒的衣服说明还有人居住。遗憾的是，河边便道还是不通，仅走了几十米就过不去了。
又黑又臭如排污沟，哪有河流的样子？像几十节断肠零星散落，毫不连贯，哪能贯通城市？这就是贯城河给我留下的印象。
改革开放几十年来，水泥的贡献可谓居功至伟，它不仅向天空生长塑造城市森林，还无止尽地在地面延伸，包括覆盖像排污沟一样的城市河流。这样的景象，大概在每个城市都曾上演甚至继续上演。
民国时期的太平桥
人类天性逐水而居。城市河流不只是商业聚集地，也是城市居民的母亲河，这是城市和河流相遇相恋的逻辑。但是，城市有了远程输送清洁水源的能力后就再也不珍惜脚下的河流，这是一场无言的悲剧。
二
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打碎给人看，鲁迅说。
从明清甚至到民国，也就是在贵州建省600多年的绝大部分时间内，贯城河是贵阳市真正的母亲河。贯城河名副其实，它成为中轴线，而城市在两侧生长。
可是，被打碎，被死亡，就是贯城河的悲剧。贯城河的悲剧，源于贯城河给居民带来的悲剧。居民和河流，相爱相杀，以悲剧回报悲剧。
北高南低，落差很大，这就是贵阳老城的地势。这种地势塑造了贯城河水势，沿途的山水倾泻而下，由北至南，汇入南明河。这种地势也塑造了贯城河的性格，桀骜不驯，甚至造成季节性的灾害。
过去，河堤低，河床窄，一遇暴雨贯城河就失去控制。史载，“每夏秋水泛，沿岸居人门墙庐舍率为倾圮，人畜漂溺，殆患有年”。据统计，从明洪武元年（1368）至民国三十八年（1949）的五百多年间水灾20余次，其中，崇祯十年淹死80多人，康熙二十五年淹死168人。
化龙桥
上世纪90年代，贯城河普陀桥与化龙桥之间的成都路河段修了泄洪洞和水闸，暴雨成灾的问题彻底解决了。河流污染严重，又黑又臭，短期内难以解决，那就用水泥板盖住它。
然而，河流一旦失去自我净化的生命力就失去生态功能，哪怕它还在流淌也是死水。驯服贯城河的人以为自己赢了。其实，人和自然都输了，而且输得太惨。
三
河像人，优点缺点并存。据说，美国著名影星玛丽莲·梦露曾直言：你不能忍受我的坏，你就不配拥有我的好。贯城河也一样，它曾经很暴虐，但它也曾经很美。
我不曾见过它的美。据说，它美如江南，柳树成荫，鱼虾戏水，沧浪之水可濯我缨可洗我菜。甚至，卖鱼人还可以直接将装鱼的竹篓浸在河水里。
如今，贯城河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不黑了，不臭了。沉水植物也渐渐多了起来，贯城河的柔波里出现“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景象，大概也用不了多久吧。
贯城河水
这几年，贵医再生水厂又从盐务街路口冒出来。哦，不，准确地说，它不是冒出地面而是钻进地下。这个再生水厂最大的创新是埋在地下，深达31米，日污水处理5万吨。没地？那就干脆让它入地！这真是一个天才想象。加上六广门再生水厂在内，两个再生水厂每年为贯城河和南明河提供5475万吨生态补给水源。这水量，比三个西湖还多啊！
分洪口
贯城河治理是一面镜子。历史上的河流治理，主要是防灾减灾，也就是安河。相比之下，今天的管理者任务更艰巨，除了安河，又要清河，还要美河。贯城河是中国城市河流的命运缩影，从生死博弈到和谐共生，从外科手术式治理到重建复杂生态体系，从发展代价到绿色共享。它会成为贵阳生态文明的又一个最佳注脚，讲述城市河流的生态好故事。
贯城河现状
贯城河治理之所以令人期待，不只是恢复河流生态，还有文脉的想象。河畔普陀桥、化龙桥、贯珠桥、六洞桥等20多座石桥，以及古井等历史遗迹，曾被遗忘乃至消失。这种物理的景观，同时也是人文的盛况，将在大治理中逐渐恢复。昨日重现，乡愁归来。
沙河街现状
贯城河治理还给了我们新的城市梦想。日前，贵阳市提出加快构建以“云岩-南明”老城为核心，以观山湖-白云、贵安-清镇、花溪为三中心的城市空间格局。这意味着，老城的核心地位重新被确认，贯城河的母亲河地位也将再次被确认，这将是贵阳城市格局的重大变迁！
“河干风景如图画，时见卖花人过桥。”何时再现江南式的温柔水乡呢？“揭盖、补水、通船”，这种大治理，不就是一张通往明天梦里江南的船票吗？历史曾经选择云岩作为老城核心，历史也会再次选择老城！
撰稿：肖郎平
图片资料提供：董纠纠、云岩区融媒体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