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历史文化随笔征文大赛作品选登】清代玉屏知县张澍
从清雍正五年(1727年)玉屏称县之始,直至民国的二百年间,在玉屏任职的知县堪称名人大家者,首推清代乾嘉之际的段玉裁、张澍二人。
张澍(1776-1847年),字百瀹,号介侯,甘肃武威人。清嘉庆四年(1799年)进士,授翰林院庶吉士,充实录馆纂修。嘉庆六年(1801年)四月,张澍被实授玉屏县知县之职。张澍为官清正廉洁,勤政爱民,堪称清官。其学识渊博,涉猎广泛,被称为“凉州魁杰”。他在诗文、辑佚学、经学、史学、方志学、金石学、姓氏学、西夏学、敦煌学都卓有建树,著述宏富,是当之无愧的一代大师。
让我们回到三百年前的玉屏,去领略这位玉屏知县的风范,去品味他笔下的玉屏。
计议捍水 护城利民
嘉庆六年(1801年)腊月二十八,张澍抵达玉屏县城,走马上任玉屏知县。
玉屏,虽是“弹丸之小县”,但它“扼黔楚之门户”,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县城滨临㵲阳河,经常遭受水患。从明朝天顺二年至清嘉庆六年,有文献记载的严重水灾就有十余起,县城“居民荡析”,官民惶恐。
张澍到任的第三个月,玉屏阴雨连绵,㵲水暴涨,洪水离瓮城的门仅一尺左右。张澍非常忧虑,他认为,玉屏之所以多水灾,是因为江流从上游而来。地势落差大,两岸山峰隔江夹峙,江身狭窄,洪水迂回不能及时排泻,而县城平坦,因此常常被淹。张澍认为,如果迁移县城,以避开水患,则费用巨大,势必殃及百姓,是不可行的方法。于是,在公务的闲暇之余,张澍步行来到城郊,居高临下,细心观察县城的地势,思考抵御水患以护县城的办法。经过实地观察,思得一良策:“自北门至馆驿,取江中巨石,砌之为塘,高一丈。”同时,掘开沙石堆积之处,以畅通和扩充河道,增加容量。这样,“用功不过百人,为期不过一月”,而河水就不会泛滥成灾,居民可免除水患了。不久,张澍被调署遵义代理知县,他的计议不能立马施行。因此,他把自己的建议写成了一篇《捍水议》,以等待后来之人实施这一举措。
今天,玉屏县城临㵲阳河的“自北门至馆驿”,修筑起了坚固而美观的防洪堤,县城再无水患之忧。而张澍的《捍水议》,寄托了300年前一位地方父母官的职责和深情。
博学多才 情寄诗文
张澍在玉屏任职期间,遍游玉屏名胜,他说“洎抵任,视事稍暇,凡境内山川,亦每触岫延赏,倾涧怀烟”。他写下了大量与玉屏有关的诗文,成为了玉屏文化的宝贵财富。
万卷书岩是玉屏的第一胜境。初入黔境,张澍乘坐的驿船停靠在县城东万卷书岩下的馆驿码头。张澍欣然赋诗,写下了《舟抵玉屏境诗》:“书岩环芷水,风景最双清。树杪交帆影,山中答橹声。苏涂石寺小,井干竹楼轻。江上乘舟客,回头眄使旌。”后来,张澍又在《万卷书岩》一文这样描述:“高峰峭壁,叠石千层,俨若牙签万轴横亘江左。”他意犹未尽,还洋洋洒洒写下了描绘万卷书岩雄奇壮美的七言古风。
万卷书岩的后面,叫东山。山临㵲水,山上有东山观。登高放眼,只见“莲峰北耸,㵲水西来。一邑烟火村墟,妙入画图”。三月末的初夏,张澍来游,写下了《游东山记》。秋天,张澍在巡稼的空隙,又游东山,写下了《重游东山记》。“时金风初扇,而余暑犹芍药……俯视远水空明,皓同积雪;仰瞻白云翘然,天外容裔自如。”还朗声吟诗:“青林倦鸟语绵蛮,似说白云返故山。日月几何风景换,镜中疑我尚朱颜。”这时的张澍,已有辞官归退的想法了。
县城西的野鸡坪,风光秀美。状元杨慎被贬云南,途经此地留诗。张澍依杨慎的韵写下了《野鸡坪》一诗:“坪上桃花又杏花,春光烂漫眼麻茶。蛮方不作春婆梦,剩有新诗记岁华。”野鸡坪的飞凤山,为邑中名胜,张澍过往而未得登临。他说:“余歊稍退,终当凌最高峰,造幽峻,看博芙蓉之石,调鹤柜格之松,聆风泉之虚韵,玩岩桂之清香,不使子平独精物隐也。”张澍写下了《飞凤山》一文,虽未登飞凤,而飞凤之景历历在目,引人入胜。
飞凤山
公暇之余,张澍到玉屏城郊游览,看到“屏山东有文昌阁,败瓦飘零,残椽倾圮,将委诸蔓草荒烟。慨然兴叹,思有以新之,以培风脉”。但是玉屏差役繁重,入不敷出,难于修建。正在此时,玉屏绅士都想捐资重建文昌宫,并向张澍请求《碑记》。张澍欣然答应,作了《修玉屏文昌宫记》。
三闾大夫祠,在玉屏县城西的水月庵。嘉庆七年夏的一天,雨后初晴,张澍往游,他“删芟砌草,进谒遗像”,还专门写了《吊词》,之后又写下了《三闾大夫祠记》《谒三闾大夫祠记诗》《水月庵诗》。在诗文中,张澍对屈原的《离骚》、人品以及悲剧性的遭遇给予了高度的赞扬和深切的同情。
紫气山,在玉屏县城西隅。嘉庆七年(1802年)的夏天,酷热难当。在县尉王露的推介下,张澍欣然往游,归来写下了《游紫气山记》。张澍在游记中感叹道:假如柳宗元来到这里,一定后悔用美好的语言赞颂他所描绘过的地方。他还深情地写下了《紫气山诗》:“淙淙流水隔桥闻,静坐苍苔郁翠雯。阳雀夜啼千嶂月,思劳闲锁一溪云。曾传白雪飞初地,讵有青牛立夕矄。幽境独怜临驿路,驰烟谁勒草堂文。”
张澍任职玉屏、游览玉屏、歌吟玉屏,就连“五岳之宗”的梵净山,也走进了他的诗文。张澍久仰梵净山大名,他说“玉屏与铜密迩,余恨局于墨绶,不得往一问辟支佛之踪迹”。然而,他反复多次听说梵净山的奇美,默想其景,仿佛如同亲眼所见一样。于是,他酣畅淋漓写下了《梵净山》一文,其神驰梵净,笔下胜境历历在目。他感叹道:“余黔之锦岩、珠壑、秘洞、灵渊亦几遍踏矣,疑此山不独铜仁之壮观,且为全黔之胜概也。”
在张澍的笔下,玉屏还有㵲阳河鱼的美味。㵲阳河流经玉屏县城段,称平江,江水迂回,水美鱼肥。江中以产鳜鱼、鰕鱼、鲈鱼著称。在张澍的笔下,有“半江春水白鱼多”的场景,有“爱客烹鱼贪玉脍”的美味,有“芉毛稻美鳜鱼肥”的赞美。最美的是玉屏的鲈鱼。张澍写道:“玉屏之平江产鲈,巨口细鳞,肉白如雪。”鲜鱼不放上一天不会变色,最令人称奇的是这里的鲈鱼有四个腮,是天生的烩材。因而,张澍写下了“故人当此夜,相对飰蒪鲈”等很多赞美鲈鱼美味的诗句。鲇鱼洞,在县城东的鲇鱼堡。张澍写道:“石壁百丈,中凹一洞。碧水珠进,大如筥籇,产鲇鱼焉。”他又说:“玉屏城西二十五里,又有䑻鱼洞,产䑻肥美。”
张澍在游览和讴歌玉屏自然风光的同时,还凭借广博的学识和见闻,对玉屏的马王、黑神、庄豪、北阴神、石棺等古迹、史迹、习俗信仰等进行了记叙和考证,显现出张澍作为一位学者型官员的风采。
调署两地 卓有政声
嘉庆七年(1802年)的秋天,张澍奉贵州巡抚之命,调署遵义县知县。当时的遵义比玉屏更加边远偏僻,盗贼横行。张澍到任遵义,经过细心观察和一番深思熟虑后,果断地采取了一系列治盗措施。不出数月,遵义的社会治安得到了有效治理,县城又恢复了往日的治平局面,百姓安居乐业。
嘉庆八年(1803年),张澍又被调署广顺州知州。张澍到广顺后发现,由于当地信息闭塞、教育落后。学子们不知道致力于学习,学识条流纷杂,文章文辞简单而细碎。张澍于是效仿古人赞学、勖学、劝学、励学之文,撰写了《茂学篇》,勉励学子们刻苦读书,励学兴教,使广顺文风大振。广顺与贵阳接壤,境内有许多古迹名胜,在公务之暇,张澍深入当地了解历史、风土人情及物产等,写下了许多游记、诗歌、碑记和考证文章,为广顺留下了珍贵的文化遗产。
《续黔书》八卷是张澍在玉屏及遵义、广顺任职期间,编撰而成的一部贵州地方志。张澍把在贵州的所见所闻及所感所悟写进了书里。30年后,这些内容又写进了他的《养素堂诗集》和《养素堂文集》,成为了贵州历史文化的宝贵财富。
学高德厚 名留玉屏
张澍生长在耕读之家,他9岁时,母亲就去世了。张澍的父亲张应举,是凉州府学的秀才,因累试不第,只好设馆授徒,养家糊口。
嘉庆七年(1802年)初,张澍到玉屏任职不久,便差人去家乡凉州,接他的父亲张应举到玉屏来和自己一起生活,以尽孝道。这位差人风尘仆仆前往凉州,但到了河北的襄阳,差人突然患上了严重的眼病,不能继续前往,只好返回了玉屏。
张澍不畏权势。他任职玉屏时,云南巡抚初彭龄经过玉屏,巡抚的随从向玉屏地方索要银两,张澍命人打了他一百鞭子。后来,贵州布政使的仆从在玉屏催要丁银,张澍又命人鞭打,并向思州府衙行文说“若师教弟子,上官虽多为优容,心弗善也”。《清史列传》说张澍:“为吏,政事修明,令行禁止,然性亢直,时时责善于长官。”
张澍的书法
张澍的理想和性格,与当时的社会现实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反差,要实现“思为良吏”的抱负,困难重重。因此,在玉屏任职后不久,他就产生了退隐的想法。而在嘉庆八年(1803年)代理广顺知县期间,便开始“引疾闲居”。
嘉庆八年(1803年)的冬天,张澍从省城贵阳返回玉屏。接任他玉屏知县之职的,是好友宋简。在这里,张澍受到了宋简的热情接待。酒宴上,张澍即席赋诗三章志别,将两人的深厚友谊和对宋简关照自己亲眷的谢意洋溢在字里行间。不久,张澍正式辞去知县之职,携亲眷返乡,结束了在贵州的从政生涯。
两年的官宦生涯,张澍在贵州留下了很好的口碑。后来的《广顺州志》将张澍列为名宦,并这样评价他:“治事以严胥役,咸惮其威,而博学多闻,待士极为宽厚。治教之流及今,州之耆老犹有津津而道者”。而在玉屏,张澍倍受爱戴。嘉庆六年冬,张澍授职玉屏知县的时候,浙江萧山进士陆以庄提督贵州学政。嘉庆十三年(1808年)闰五月,陆以庄以左春坊中允授云南乡试正考官,他奉命赴滇,再次途径玉屏,听到人们还津津乐道张澍的恩德。陆以庄后来与张澍相遇,便对张澍说:“君宰玉屏,余适视学黔中。戊辰(嘉庆十三年)奉使赴滇,重过其地,士民去后之思,久而弥笃。”
张澍离任玉屏越久,百姓对他的思念越深。
作者介绍:
郑孝碧,侗族,贵州玉屏人。现为玉屏县平溪街道安坪村党支部书记,玉屏县诗词楹联学会会长、县政协文史专家。先后被评为玉屏县第三批县管专家,铜仁市先进文艺工作者,贵州省“明礼知耻,崇德向善”敬业奉献贵州好人。主编《玉屏军事志》《玉屏诗词》《玉屏明清诗词百首》等。其文艺作品多次获奖,常有诗文见于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