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味书屋丨酒的趣味只在饮的时候

贵州广播电视台故事广播·茅台之声 | 2020-08-07 20:34

这是一本现当代名家幽默有趣的散文作品集,作家们在书中贪吃、贪看、贪玩儿,在他们的笔下,所有的吃食都是人间至味,所有的花草树木都渗透着诗意与情味。

忽然发现,原来那个年代的人,并不是“老古董”,他们是文学家,更是“生活家”。他们的故事,告诉我们:人这一辈子,要永远保持对生活的好奇心,永远有一分任性,生活才会永远有趣。

谈酒——周作人

谈酒——周作人

00:00 / -

《谈酒》 文丨周作人 主播丨小可

这个年头儿,喝酒倒是很有意思的。我虽是京兆人,却生长在东南的海边,是出产酒的有名地方。我的舅父和姑父家里时常做几缸自用的酒,但我终究不知道酒是怎么做法,只觉得所用的大约是糯米。

做酒的方法与器具似乎都很简单,只有煮的时候手法极不容易,非有经验的工人不可,平常做酒的人家大抵聘请一个人来,俗称“酒头工”,以自己不能喝酒者为最上,叫他专管鉴定煮酒的时节。

有一个远房亲戚,我们叫他“七斤公公”——他是我舅父的族叔,但是在他家里做短工,所以舅母只叫他作“七斤老”,有时也听见她叫“老七斤”,他就是这样的酒头工,每年去帮人家做酒,他喜吸旱烟,说玩话,打麻将,但是不大喝酒,所以生意很好。

据他说这实在并不难,只需走到缸边屈着身听,听见里边起泡的声音好像是螃蟹吐沫的样子,便拿来煮就得了;早一点酒还未成,迟一点就变酸了。但是怎么是恰好的时期,别人仍不能知道,只有听熟的耳朵才能够断定,正如古董家的眼睛辨别古物一样。

我既是酒乡的一个土著,又这样的喜欢谈酒,好像一定是个酒徒了。其实却大不然。我的父亲是很能喝酒的,我不知道他可以喝多少,只记得他每晚用花生米水果等下酒,且喝且谈天,至少要花费两小时,恐怕所喝的酒一定很不少了。

但我却是不肖,或者可以说有志未逮,因为我很喜欢喝酒而不会喝,所以每逢酒宴我总是第一个醉与脸红的。有些有不醉之量的,愈饮愈是脸白的朋友,我觉得非常可以欣羡,只可惜他们愈能喝酒便愈不肯喝酒,好像是美人之不肯显示她的颜色,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喝酒的趣味在什么地方?这个我恐怕有点说不明白。有人说,酒的乐趣是在醉后陶然的境界。但我不很了解这个境界是怎样的,因为我自饮酒以来似乎不大陶然过,不知怎的我的醉大抵都只是生理的,而不是精神的陶醉。所以照我说来,酒的趣味只是在饮的时候,大抵在做的这一刹那,倘若说是陶然那也当是杯在口的一刻吧。

醉了,困倦了,或者应当休息一会儿,也是很安舒的,却未必能说酒的真趣是在此间。昏迷,梦魇,呓语,或是忘却现世忧患之一法门;其实这也是有限的,倒还不如把宇宙性命都投在一口美酒里的耽溺之力还要强大。倘若如此,那时喝酒又一定另外觉得很有意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