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味书屋丨闲居,在情趣上我觉得是最快适的了

贵州广播电视台故事广播·茅台之声 | 2020-08-02 10:13

这是一本现当代名家幽默有趣的散文作品集,作家们在书中贪吃、贪看、贪玩儿,在他们的笔下,所有的吃食都是人间至味,所有的花草树木都渗透着诗意与情味。

忽然发现,原来那个年代的人,并不是“老古董”,他们是文学家,更是“生活家”。他们的故事,告诉我们:人这一辈子,要永远保持对生活的好奇心,永远有一分任性,生活才会永远有趣。

闲居——丰子恺

闲居——丰子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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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闲居》 文丨丰子恺 主播丨小可

闲居,在生活上人都说是不幸的,但在情趣上我觉得是最快适的了。在房间里很可以自由取乐;如果把房间当作一幅画看的时候,其布置就如画的“置陈”了。

譬如书房,主人的座位为全局的主眼,犹之一幅画中的正中点,须居全幅中最重要的地位。其他自书架,几,椅,藤床,火炉,壁饰,自鸣钟,以至痰盂等,各以主眼为中心而布置,使全局的焦点集中于主人的座位,犹之画中的附属物,背景,须有护卫主物,显衬主物的作用。

这样妥帖之后,人在里面,精神自然安定,集中,而快适。这是谁都懂得,谁都可以自由取乐的事。虽然有的人不讲究自己的房间的布置,然走进一间布置很妥帖的房间,一定谁也觉得快适。

我在贫乏而粗末的自己的书房里,常常欢喜做这个玩意儿。把几件粗陋的家具搬来搬去,一月中总要搬数回。搬到痰盂不能移动一寸,脸盆架子不能旋转一度的时候,便有很妥帖的位置出现了。

那时候,我自己坐在主眼的座上,环视上下四周,君临一切。觉得一切都朝宗于我,一切都为我尽其职司,如百官之朝天,众星之拱北辰。就是墙上一只很小的钉,望去也似乎居相当的位置,对全体为有机的一员,对我尽专任的职司。我统御这个天下,想象南面王的气概,得到几天的快适。

有一次,我闲居在自己的房间里,曾经对自鸣钟寻了一回开心。自鸣钟这个东西,在都会里差不多可说是无处不有,无人不备的了。然而,它这张脸皮,我看惯了,真讨厌得很。罗马字的还算好看;我房间里的一只,又是粗大的数学码子的。数学的九个字,我见了最头痛,谁愿意每天做数学呢!

有一天,大概是闲日月中的闲日,我就从墙壁上请它下来,拿油画颜料把它的脸皮涂成天蓝色,在上面画几根绿的杨柳枝,又用硬的黑纸剪成两只飞燕,用糨糊粘在两只针的尖头上。这样一来,就变成了两只燕子飞逐在杨柳中间的一幅圆额的油画了。

除了空间以外,闲居的时候我又欢喜把一天生活的情调来比方音乐。如果把一天的生活当作一个乐曲,其经过就像乐章的移行了。一天的早晨,晴雨如何?冷暖如何?人事的情形如何?犹之第一乐章的开始,先已奏出全曲的“主题”。

一天的生活,例如事务的纷忙,意外的发生,祸福的临门,犹如曲中的长音阶变为短音阶的,C调变为F调,慢板变为快板,其或昼永人闲,平安无事,那就像始终C调的行板的长大的乐章了。

以气候而论,春日是门德尔松,夏日是贝多芬,秋日是肖邦、舒曼,冬日是舒伯特。这也是谁也可以感到,谁也可以懂得的事。试看无论什么机关里,团体里,做无论什么事务的人,在阴雨的天气,办事一定不及在晴天的起劲,高兴,积极。

如果有不论天气,天天照常办事的人,这一定不是人,是一架机器。只要看挑到我们后门头来卖臭豆腐干的江北人,近来秋雨连日,他的叫声自然懒洋洋地低钝起来,远不如一月以前的炎阳下的“臭豆腐干!”的热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