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贵阳丨杨曙明:军旅生涯多折难 年过九秩不称翁
“我就是一个平凡的人,我的事情也是平平凡凡的。”
年轻时的杨曙明
1929年,杨曙明出生在江苏沐阳的一户普通农民家庭。年少时,他曾在学校上过学,也经历过饥荒。17岁的他毅然决定投身革命,横渡过黄河、爬过太行山......经历过淮海战役、渡江战役等重大事件,而后跟着部队南下至重庆、遵义等地,最后定居贵阳,继续在医疗健康这个“战场”上发光发热。
讲述人:杨曙明,91岁,贵阳市第四人民医院的县级离休干部。
杨曙明整理曾获得的奖章
机缘巧合开启了东奔西走的军旅生涯
1946年,国共内战爆发,一场事关中国前途命运的决战开始了。
这一年我17岁,已经在上学了。内战爆发后,蒋介石攻打江苏临水,离我家也就几十公里的距离,就像如今的息烽挨着开阳一样,县挨着县的距离。国民党的飞机已经在村子上空盘旋,时而轰炸,时而发出轰鸣声,我知道,危险已经在步步逼近了。
为了应对战役,我们整个县城都在做后防预案。此时,新四军华中军区野战医院也驻扎在我们当地,学校便组织我们年纪稍大一点的学生去医院照顾伤员,帮忙抬担架,帮伤员打水洗脸、打饭送饭等,照顾伤员的日常起居。
我记得,那时候的条件很差,伤员就只能躺在铺着的干草上,他们脸上满是污渍和血迹,有的甚至手脚被炸烂,已经失去意识,当时的我们顾不得害怕、顾不得去思考人还能不能活下去,只得快速的跟着医生、护士一起,抢救他们的生命。
1965年,杨曙明一家在遵义合影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部队就要往山东撤退了,我们几个学生也被老师送回了家。
回到家后,我的耳边总是响起盘旋在屋子上空飞机的轰鸣声,心里又总会想起照顾伤员的情景,铁血男儿的热血开始涌动起来了。
在机缘巧合下,我得知新四军华中军区野战医院(当时我们所称的卫校)在招生。这个消息对于我来说是“刻不容缓”,是“马不停蹄”,我马上同村里的两个玩伴,连走20多里路来到卫校应聘。
在路上,我们三人因为自己仅仅是高小学历而担忧,会不会选不上?选不上怎么办?这些问题也一直在我脑海中浮现,但是脚下的步伐却不敢慢下来。学历不够我们就加强学习,年龄不够我们就加强历练,总而言之,能与战友一同奋战,是我最大的念想,无论怎样我都要为之一试。庆幸的是,最后,我们三人都被选上了。
就这样,我的军旅生活就开始了。同年4月,我还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了一名党员,这对我来说,是肩上的责任,是内心的归属。
战场上危机四伏雪夜中摸索前行
进入卫校之后,我就跟着部队一起撤往山东。那时候白日间的天空多的不是白云,而是带着炸弹的飞机,我们只能隐蔽前行。
我所在的卫校八队有1000多人,都没有枪支,一直跟着华中军区的政治部走。到了晚上我们才会启程,在黄河南、黄河北等地到处转,不敢在一地多待。
那时的天太黑了,没有一点烛火,看不到一盏光亮。我只得紧跟着前面的战友,生怕掉队,回想起来,我只觉得我一直在走路,好像没停过。
大家也不敢停啊!只能争分夺秒地撤到安全的地方,我们就好像是被上空飞机的轰鸣声赶走的一样。
1955年颁发的解放奖章
人越多,目标就越大,我们的活动范围也被包围得越来越小。为了分散目标,我们卫校八队就分至华中军区第八医院的队伍,继续在雪夜中摸索前行。
树林、河边、草地......都可以是我们休息的地方,但大家都是眯上半会儿,不敢熟睡,部队一旦出发就是一声令下、刻不容缓的。我还记得有一次,我跟炊事班的一个老同志说:“我就在那边睡一下,部队出发的话记得叫一下我。”说完我便走到一边,背包都不敢放下,坐下就靠着树干睡了。
记得在这期间,我得了痢疾,能活下来,也是我命大。因为病痛,且无药可以缓解,就只能靠身体硬扛。当时我整个人都脱水了,没法走路,老乡就用骡子驮着我。
病痛使我只能走走停停,导致无法跟上部队的速度,老乡便赶着骡子跑了起来,只为努力跟上部队。
回想起那个时候,大家走路都在打瞌睡,只在碰到前一个战友的背包才会清醒过来。颠倒昼夜、马不停蹄,就这样来到了山东,那时已临近过年。
山东的冬天是非常冷的,大雪皑皑、满山雪白,换做以前,我早已和玩伴玩起堆雪人、打雪仗的游戏。如今却觉得,这雪竟也没意思了,只会让人觉得寒冷。
身担重任不敢懈怠 “龙海支队”南下支援
1947年9月,我被分配到陈毅为校长的华东军区随营干校实习。当时的随营干校是接收经过医院治疗后的负伤战士,在此处进行后续的康复治疗。
前线医院的资源太匮乏了,一场战役就会有一批又一批的伤员被送进来,医院只能将稍有好转的伤员转出,空留出为前线战士抢生命的位置。
1949年的纸币
1948年,因为开辟新根据地需要人和物资,我所在的“龙海支队”有1000多人,大家要背着六七十块钢元开始南下。那应该是五六月份,我记得麦子都已经收了。
当时的我与其他一些战友,每人分到几十块钱,用布袋封着绑在身上,睡觉都要背着。从河南往河北、走过邯郸、大明湖、山西、娘子关、大同......
记得当时听上面的人说,国民党从潼关那边来了六七个旅要围攻我们这一群人。听到这消息我们不敢往原路线走,只能转而爬太行山。
那时的太行山简直无路可走。我记得有一天从当天晚上五点开始爬山,到第二天早上五点多钟,因为天亮不敢前行而暂停。
我们问老乡:“我们走了多远的路啊?”
老乡答道:“没多远路,才九十里路。”
但对于我们来说,好像已经走了很久很久、很远很远。
1954年,杨曙明在西南军医的同学合影
我们翻过太行山,由洛阳继续过黄河。战友们一个个紧紧挨着坐在船上,双手用力紧握住绑在身上的钢元,眼睛不时地瞭望四周,内心无比的忐忑不安,而这些,从他们手上冒出的青筋便可看出。渡过黄河后,我们抵达了刘邓总部所在的汝南,也就是现在的河南驻马店。
在同年农历8月份的时候,我记得是在一个大树林子里开的会,会上正式将我们“龙海支队”和带着的钢元移交给刘伯承和邓小平,我们总算圆满完成任务!
战场烽火未消医院急救未停
1948年11月左右,就听着部队要紧急启程,又要开始打仗了。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是打淮海战役,是后来才知道的。
当时的部队是分得很散的。一营在河南商丘,二营在安徽涡阳,我所在的三营在安徽亳州,营与营之间的距离都是几十上百公里。
1955年发放的解放奖章和证书
战役一旦打响,战士们的伤亡很大。我每天除了跟着医生救治伤员,还要跟着担架手们转运伤员。伤员到医院之前,一般在前线团卫生队都处理过。为了保护伤员,每天我们都要把百十个轻伤员送到距离前线十几里路的医院。
因为汽车很少,送弹药去前线的车在回来的路上会带上重伤员,轻伤员都是自己走回来的,马路上人来车往,马路边硝烟弥漫,炮火声、枪击声响彻上空。为了安全,我们有时候都会趴在路边的洼地里、草丛里隐蔽。
实际上,当时打淮海战役,对方还没有我们自己的人多。我们都是收着黄伯韬部队的俘虏和士兵来进行集中教育,最后,我们那个营发展到有7个连之多。
淮海战役结束后,我们各个营向团部所在的安徽亳州靠拢,修整了几个月,又慢慢地向南京进发。
我记得已经是1949年4月份了,部队计划从安庆渡过长江,此时,渡江战役也随之打响了。
环境恶劣,天气又是阴雨绵绵,大部分北方战友不习惯南方的梅雨季节,但是我依旧没感觉到,这是阻碍他们前行的绊脚石,在听到命令后的他们仍然坚守自己的岗位,我是一名医疗兵,却也被他们这种不怕流血牺牲的精神深深震撼。
当时的长江,夜晚时分也是光亮的,然而这光并不是家中烛火,而是炮火硝烟。身上有擦不净的被炮弹炸飞的泥土,脚下有被战友鲜血染红的石块,这些对我来说,却早已是常事。
1962年,杨曙明与同学在重庆的毕业合影
战士们英勇奋战、拼死抵抗,不断用木头做的帆船一步一步渡过长江,最后,渡江战役胜利了,我们也成功的跟着部队渡过了长江。
战后岁月半生从医
1949年底,我就被分到来了重庆西南军区后勤卫生部后方医院,这个医院是接收国民党时期的一些老残病人的医院。看着有些四肢残缺、两眼无神的病员,我体会到了战争的无情,对我军如此,对敌军亦如此。
在这个医院工作了一年多,1952年,我被调到重庆西南军区第八速成中学学习,在学习了两年多后,于1954年底毕业。
1955年初,西南军区解散,我只身一人来到了贵州。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七军医大学的毕业证书
到了贵州以后,在同年六月份被分至遵义军分区,负责卫生所工作。1959年8月份,我又回到重庆军医大学继续学习。那时候真的非常困难,粮食都非常紧张,食不果腹的情况到处都有。
1962年,我从重庆军医大学毕业,重回贵州,来到中国人民解放军六军第44医院。我刚到医院的时候,医院的软硬件设施条件都是比较差的,但是大家的学习风气都比较浓厚。一到晚上,大家要么学习业务,要么学习政治,要么学习如何为患者提供更为良好的服务。慢慢地,大家的学习能力提上来了,医院也慢慢发展得更好了。
我是在医疗保健科,让我记忆犹新的是新兵体检,当看到一个个血气方刚的中国青年挽着袖子,昂首阔步走进科室的时候,不免让我想起在那段烽火岁月中的战友们,他们也是年纪轻轻,从未害怕过战场,甚至头也不回的朝着危险走去。
1990年的时候,我从现贵阳市第四人民医院离休。这些年,我看到了贵阳的发展,真的是非常快的。原先大十字、喷水池那块的路都是乱石子路,唯一的交通工具是马车,和现如今的贵阳真是今非昔比,这一切都要得益于我们国家的逐渐强大。
王杰 张晨/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