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山漫记 | 《旧事南明--兆华沙》
作者:涤之
一
1957年的秋季,我还在南门外新华路上由“雷祖庙”改建的市立第七幼儿园小班唱着舞着:
春风轻轻地吹呀嘿/ 农民伯伯种田忙呀嘿/ 春耕夏种秋收藏/ 社里的粮食呀吃不完//
我那当园长的妈妈进来给老师耳语了两句,就将我带出教室交给了在门口的太(我家祖籍浙江,呼外婆为“太”)。我一看见太,正要高兴地扑过去,还没扑到太身边呢,保姆陈嬢嬢看我一出来,即刻抱起我,与太一前一后地出了门。我下巴搁在陈嬢嬢的肩上,看见妈妈站在教室门槛外流泪。妈妈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我们一步步下到坎子尽头,出了大门。
我刚到粮食厅宿舍我嬢家的时候,是住在当时的省粮食厅第二宿舍——黔灵西路中段。这里是解放前一个名叫乐嘉藻的官宦人家,这家主人解放后离开了,政府将这座3000平方米、庞大的庭院划给了为新中国贵州省人民吃饱饭之最为重要的部门——粮食厅。除了街面上的门面做了粮食收购公司、擀面社、自来水站等而外,一座有两扇黑黢黢双开大门的三进宅院,就做了粮食厅第二宿舍。
还来不及改造的宅院大门一般是不开的,通常只开着大门衍生的一扇同样黑黢黢的小门。平常,人们都只能从小门进出,除非有大物件进不了门,大门几乎就没有大开的时候。才到孃家几天,我就习惯了同必须自己买菜的太,拎着菜,从街外往里推开小门;小门吱嘎一声,太拉着我的胳肢窝,尽量扯高我身体一边的腿,我便迈着三岁多小孩小小的步子,顺着太与我一般大小的“三寸金莲”,祖孙俩终于跨过了高高的门槛,走入黑黢黢的走廊。走了一段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走廊,前方有了微微的光明显现。咦!还得黑着眼再走几步。噢!好了,可以看见天了!还未走下唯一的一道坎子,白生生的天就明晃晃地晃着你眼睛,你会不自觉闭上眼睛。俄顷,我睁开眼,不用心焦,左边联排房子的第一间,那就是我(嬢)家厨房——前屋——后屋;后屋的那扇窗外,是黔灵西路中段的界面。
一觉醒来,我与太已经在姨母家了。我们呼姨母为“嬢”,所以太就让我叫“嬢”。我叫了一声嬢,嬢似乎没有听见。我看见嬢辫子一甩,我想念亦是两条大辫子的妈妈,差点哭了出来。
若干年后,陈嬢嬢为我的孩子当保姆时才告诉我,当年因为我爸爸被警察带走后,家里经济状况一下子就窘了,正巧我姨母生表弟要人伺候,太就带着我一道去了姨母家。带上我是希望能为妈妈减轻点负担;选定我,是因为太最疼爱我。
我家隔壁左手顺数过去,是司机湖南人周家、打扫庭院的陕西人张家;张家尽头有一个拐角楼梯直上二楼。二楼的房间细长细长的,可能是原主人家做瞭望的闲楼廊吧,总之,是摆样的,所以只容得下顶多两人,恰巧住了钱姓会计母女俩。一幢两层楼房、浅浅的木楼廊、一排五格窗子,就包容了前院的五户人家;当然,得连看门的罗家算进来——一楼整个黑黝黝的楼廊被罗家包圆了。
院子右边尽头处是一面高高阔阔的白石墙,顶端为一排齐整整的黑瓦,两头是高幺幺的翘檐;中间腰部有四个相隔不到两米的雕花窗,分别雕刻的是竹、菊、梅、兰;就像我在家里看到的一幅画里的房子,边上写着的两行字“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桂落花格窗”。对,就是这样的高阔墙壁,不论春夏秋冬,只要一下雨,墙壁上就会齐刷刷地泻下一排排参差不齐的白线线——白绳绳——白柱柱,直至白冰棍。我喜欢天天下雨,因为那面宽阔的墙只要一下雨,就会幻化出各种各样淡淡的水墨画。我喜欢搬一张小凳子坐在我家厨房门口,看着它一会一个样儿的:山水?树木?花鸟?人物?总之,你想什么它就是什么。
白墙根脚的中间突兀着一根自来水管,是专供前院五户人家使用的。哦,对了,还有我们的住房正对面,小小的院子西面,竟腾出了一线细溜溜的木板房作了那几家的通用大厨房,一炒菜,几家的锅碗瓢盆就叮铃哐噹此起彼伏。不一会儿,高高的、头罩深蓝色花头帕的周婆婆,双手各端着一碗菜,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大踏步地向着只有三步之遥的房间走去,边走边高声叫着:
“咭饭哆,小文、小定……”
陕西人张妈家,从厨房就直接将饭菜摆在她家正房与厨房间的空地上;奇怪的是,我看见她家总吃一大碗一大碗白白的好宽的面条,好像也不放什么,就呼哧呼哧地吃上了,顶多就是一盘切都不切的、细长细长的、咸得齁喉咙的咸萝卜就着,咬一口咸萝卜,呼噜一口面条。我想,他家这样吃,一定吃得很饱。不像我家太,一小碗面条都要拌好多佐料,且还桃红柳绿(肉丝、辣椒、花生米、绿豆芽、小香葱)地铺在面上,总是吃了还想吃,总觉得吃不饱。有时,恰巧我嬢看到了我的眼神走向,用筷子敲了敲我的左手(因为我又用左手吃饭了)眼睛瞟都不瞟地翘着小拇指,拈上一棵绿豆芽、慢慢递进嘴里,脆嘣嘣地嚼着:
“你吃的叫点心,人家吃的是饱肚子。”
我觉得我嬢是在揶揄我。一般这个时候,我都会轻轻地端着碗离座,走到大厨房里去吃。
可惜我家没有得以进入大厨房,因为我家搬来晚了些。
许是我家搬来晚了些?我觉得全院的人总是爱生格格地看着我,不论大人小孩,好像都生就一副横着眼睛看人的模样。我嬢不理睬这些人,几乎从不与他们打招呼。倒是我家太,总是谦恭地善待邻居们:接水,退后一步让人先接;走路,退到一边,让人先走;就是上厕所,也让人先如厕——我们前院共用的一个厕所。
渐渐地,人们对我家好起来了,但总爱问我是谁,是不是兆家的大女儿——因为我是后进这个家的,且没名没姓,当然还因为只听见我太与嬢都喊我“隽儿”。不过她们一看见辫子一甩、黑皮鞋就要跨出走廊的嬢,顿时就全梭回了大厨房。
我不知道她们为何要怕我嬢,而我嬢也从不屑睬她们。
一天,我看见太流眼抹泪地与嬢说什么,嬢好像不很耐烦,太慢慢转身走开,默默地背对着门,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厨房里。
晚上,嬢叫我进她的房间,很严肃地对我说了我终生难忘的一席话:
“隽儿”,我不是见不得你,是你爸爸的罪恶害歇了我,我连入党都被卡了,我们党委书记说要多查看半年……你懂不懂?我没有入成中国共产党……”
说到这里,一向坚强勇敢的嬢流下了眼泪,进而埋着头嘤嘤地哭出声来。
那时候我虽然小,但我觉得嬢是真的好难过,我也替她难过得埋下头流起眼泪来;可我不知道我爸爸犯了什么罪,我嬢这么恨他。我为爸爸感到耻辱。
嬢哭了一歇,幽幽地说:“你以后就叫‘兆华沙’吧,跟卓娅,舒拉一样;别人问起,你就说是我的大女儿。”
我为什么要做嬢的大女儿?我惶惑了。我有自己的名字,学名“黎隽”,小名“隽儿”。我为什么要改名字?我自己有妈妈,我妈妈多好,多美丽,多善良;我妈妈从来舍不得对嬢的孩子横眉冷眼,好多好的东西都尽留着给他们吃。我妈妈还说:“忍嘴待客是做人的本戥。”
我嬢呢?我嬢那小眼睛冷冷地扫你一眼,你的全身也就跟着冰了。我虽然害怕得抖簌簌的,心口还一阵一阵地疼,但是“我才不要做嬢的大女儿”的心思很坚定。
“兆华沙”?这名字好好听,其实我还是蛮喜欢的,只是要拿妈妈给我的大名小名来换,我不肯。
嬢今天好脾气地等着我应答,我甚至觉得嬢有点讨好我的意思。
我不好意思不回答嬢,我知道这样是没有礼貌的。太曾经教我唸过:
“父母呼 应勿缓 父母命 行勿懒 父母教 须敬听……”
嬢是妈妈的妹妹,我应该像敬重妈妈一样敬重她。想到这,在嬢家的三年以来,我抬起头,第一次正南齐北地看定我嬢,勇敢地说:
“我不叫‘兆华沙’,我叫黎隽。”
坚强的嬢好像“啊”了一声,萎顿地摊坐在小凳子上,不发一言,满脸的无奈。
嬢竟然没发脾气?!
这是6岁的我在粮食厅二大院三年以来我嬢给我说得最严肃、亦是最正眼看着我说的话。此情此景,我牢记了一辈子。即便是后来的岁月怎样地在我俩之间荏苒,我亦从来没有“就此一问”过。
我等了一夜,嬢没有再说这事。
是夜,我躺在床上翻腾了好久,太好像对着我念叨了些什么,但我已经被“兆华沙”折磨得迷迷糊糊,什么时候睡着的,我就不晓得了。
一觉醒来,昨晚的“兆华沙”又开始啃噬我的心。
“兆华沙”?不知是为了混淆视听亦或是掩人耳目,又或者是对我的爱护?反正我嬢说以后我就名叫兆华沙的事我还一直膈应着。还有,仿佛太也说了不许在外人面前提起我以前的名字和我妈妈家,最好不要和外人说话……等等这些说不清的为什么,粗蛮地搅扰着我。
那时的粮食厅宿舍大多是随军南下来的家属,都还没到齐呢,有谁知道我不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官“兆”家的呢?当然,这有赖于我那文能提笔当厅长秘书,舞能英姿飒爽、正逢解放贵阳时节毕业于贵阳女师、1949年11月15日解放军进贵阳后第三天考上“二野军大”、1954年转业到粮食厅政治处“巧笑倩兮”的嬢;我在粮食厅二大院里,亦就堂而皇之地名叫兆华沙了。
院子里的卡林、曼娜俩兄妹都叫我“华沙”,我亦嗫嚅着应着。太看我应喏了“兆华沙”,脸上朗开了。
这之后,连后院的娃娃也这样叫我了。可我心里依然抵触着,我不愿意叫“兆华沙”。
二
我早就喜欢后院了,只是不敢经常进去。
前院连着后院的,只有一条细细长长的黑筒子,因太窄,称不上是巷道。我只有在受了委屈时,才不管不顾地穿过黑筒子,来到后院的大楼梯上坐着发呆,直到安德烈的妈妈赶我离开。我爱坐的这级楼梯,是安德烈家的过道,安阿姨是二大院出了名的爱憎分明模范。安阿姨对国民党反动派、连带其家属,不仅不屑一顾,且恨之入骨。你一看见她,就是三酷天,你都绝对会打冷颤,不自觉地紧抱双臂,赶紧低眉颌胸地逃离她;可对厅长、党员干部、包括其家属,她时时处处笑容可掬、温婉谦恭得让你也打冷颤,连牙齿都酸得发劲!她一定知道我爸爸的事,要不,她为什么总对我这么凶?她的儿子安德烈和我表弟兆舒拉是“八一小学”同学,对我很友好,黄黄的大眼睛很温柔地看着你,你会觉得“安德烈”这个名字就只可属于他。
后院大楼一切都是方形的。喏:方方正正的青石板地,方方正正的天井,方方正正的回字楼廊;哦!红走廊、红板壁、红楼梯、红门、红窗,只有红色木窗框着的玻璃是幽绿幽绿的,好容易在那深幽幽的玻璃窗里看见你自己——咦!只能看清楚一双眼睛。幸亏我的眼睛大,因为眼睛是亮晶晶的;幽绿绿的玻璃,有反光。
后院大楼几乎没有空余的地方,那天井太深,太方正,且还有着一套方方正正的石桌石凳,除非正午,太阳很少照得进来;再加上整栋大楼都是深红色的,天空就显得格外的小。其实,那房子是好大好大的,虽然只有两层楼,但却住了十六户人家。
没有进来过后院的人,根本想象不出这里有多美、多神秘、多令人向往。
我向往后院大楼,还有另个原因,就是这里的小孩名字很好听,几乎都是苏联小孩的名字。女孩子差不多都叫柳芭、卡佳、丽娜等,男孩子却叫安德烈、费佳、瓦夏等。我喜欢这些名字,所以,嬢给我起的“华沙”,后来我也喜欢并习惯了。
后院住着的都是南下干部的家属,且都是粮食厅当官的。我嬢是1954年才从文艺兵转业到粮食厅的,只是厅长办公室的秘书,我姨爹虽然亦是南下部队当官的,但在野战部队,所以,我嬢家被分配住在前院。
那时候,院子里的孩子们大多都被庇佑在粮食厅托儿所。托儿所就在我们大院隔壁,我们总爱翻墙直接过去上学,觉得很刺激。可是,一件可怕的事让翻墙走捷径的我,从此提起翻墙就噤若寒蝉。
说起来这事还是因我而起:1961年的腊月二十三,是扫尘敬灶王菩萨的日子,妈妈家的保姆陈嬢嬢带着我小弟来嬢家帮着做大扫除。千不该万不该的是我不该带小弟去后院玩。我将天性顽劣的小弟交给安德烈后就回来找陈嬢嬢。我好久没有跟陈嬢嬢在一起了,现在她来这边家,我还不亦步亦趋地挨着她?
陈嬢嬢真不愧是陈嬢嬢,她边掸着四周墙上的灰,边教我念她小时候的儿歌:“二十三,祭完灶,娃娃拍手哈哈笑。再过五六天,大年就来到。辟邪盒,敲(kao)核桃,滴滴点点两声炮。五子登科乒乓响,火光升得比天高。”
我俩正念得高兴呢,谁知小弟在跟着安德烈翻墙时竟头先落地,跌昏了过去。安德烈吓得躲进了自己家,没有及时通知前院的我们,直到陈嬢嬢做完清洁找小弟回家时,才发现小弟不见了。
这时,嬢快回来了。妈妈告诫过,我家的任何人到嬢家,最好都不要被嬢看见,以免引得嬢不高兴。可是嬢的歌声随着她皮鞋的磕嗒磕嗒声,已经传了过来:
歌声震荡着万里山河,
山河也唱起欢乐的歌。
这支歌献给亲爱的党,
献给我亲爱的祖国,
献给亲爱的祖国……
好一阵了,嬢总是踩着这首歌的点子进院子,从唱歌到哼歌,嬢终于进了屋子。
以往,嬢一看到我家那边的人就会恼怒,就会一甩辫子返身离开,我那边家的哥哥姐姐们都会即刻消遁;不一会儿,嬢就会自己回来,黑着脸吃饭,太却暗暗地躲到外面的厨房里抹泪。其实,我家的人很少来这边,就是不愿见到嬢。可今天没办法了,太只好以实相告。
嬢今天没有甩辫子,“布拉吉”也没有飘起来搧人,也没有扭头就离开。嬢一句话也不说,转身拉上我,急匆匆地往后院走去。
可怜我小弟还在墙后面昏睡着,嬢吓得不敢抱他,只是紧张地推我:“去叫陈嬢嬢,快去叫陈嬢嬢!”
一看见躺在地上黑通通的一堆正是我小弟,我天不顾地不顾、嚎声大气地就哭了起来。哭声惊动了大楼里的人们,大家帮着将小弟放在陈嬢嬢背上,陈嬢嬢一口气将小弟送到了黔灵西路口的诊所。
诊所一个美丽的女医生帮小弟看了病,并马上给小弟打针、输液、输氧气。嬢和我,还有太,都守着小弟。陈嬢嬢已经回家去叫我妈妈了。天都已经好黑了,小弟仍然静静地睡着,我的心都抖到了喉咙管。
突然,妈妈疯也似的破门而入,陈嬢嬢亦雷霆烽火地撵着妈妈脚跟进来。呀!小弟竟然醒了(陈嬢嬢后来告诉我,那是心灵感应,小弟的亲妈来了,还说那天如果我妈妈没有来,小弟就会被阎王爷勾走)!那女医生轻轻地问小弟哪里痛?小弟墨者黑也地看着大家,没有反应。女医生抱起小弟的头轻柔地摸着,温柔地对我们说:
“放心吧,他没有事的,回去给他吃点营养的,会好的。请放心。”
我好感动,好喜欢这个医生。我将来也要成为这么温柔的医生。我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举一动轻脚轻手的女医生,胡思乱想着。
“妈……妈……”小弟喊出声来?
小弟声音有气无力的。听到小弟的喊声,我们都哭了起来,就连嬢,也背对大家抹眼泪。
妈妈拉住女医生的手,连连鞠躬,连连说谢谢!谢谢!只差给那医生跪下了。
突然,女医生与妈妈都定住了,俩人相互看了看,女医生突然双手抓住妈妈的双手:“詹老师,詹老师!你细(是)汉臣大哥家的詹老师!”
妈妈眼泪冒了出来。妈妈对嬢说:
“这是邓岩濑医生,邓文波先生的太太。”
嬢白目鸟然,但还是微微颌了颌首。
妈妈又说:“邓先生是爹爹的朋友,在日本学医,与岩濑医生一同回国来报效乡梓的。这个诊所是邓先生开的。邓先生还与你黎大哥一同参与了贵阳解放的地下工作,亦是你黎大哥的忘年交……”
妈妈还没有说完,嬢一听到黎大哥仨字,神经质地扭头就离开了诊所。
妈妈突然明白过来,羞赧地看着邓医生,邓医生亲切地抚着妈妈的肩膀,妈妈眼泪又流了下来,俩人都没有说话。
我尽顾着为妈妈伤心,也为嬢的硬心肠喉咙哽,我们怎么离开诊所的,就不记得了。
看着妈妈与陈嬢嬢背着小弟,在昏暗的灯光下越来越小的身影,我好难过,好想跟着妈妈回自己的家。
三年多以前,陈嬢嬢送我和太到我嬢家,我们仨背包擎伞地过南明桥时,陈嬢嬢背着我,我在她的背上听她说:皇帝都有几个穷亲戚,这有什么难为情的,何况大先生没有被带走以前,你两个嬢还住在你家,大先生还供她们上学呢。你嬢结婚以后都住在你家,连生了你表弟都是住在你家的。后来你爸爸落难了,她们赶紧离开了你家,怕沾到你家的晦气。哼!我最恨的是,她说她上班太紧张,要老太太去给她带儿子。要你去她家,是太提出来的,说是你爸爸遭难了,家里少了一大截钱,你嬢现在好了,应该帮帮你妈妈。你嬢答应了,所以才让你到她家去的。记住了,不要想干什么就要干什么,那里不是你自己的家。
一想到陈嬢嬢,我就想起邓医生,那个美丽的女医生。我已经六岁多了,已经感觉得出我妈妈与邓医生的关系非同一般,且还与我爸爸有关。我想知道爸爸为什么是罪恶的爸爸。爸爸到底有什么罪恶呢?为什么被带走了呢?
小小的我,怀揣着寻觅爸爸罪恶的念头,等待着陈嬢嬢的再次到来。
我在姨母家。一住就是连续四年,再断续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