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情浓 黔地深耕——访贵州大学音乐学院青科教授

著名男中音歌唱家﹑中国音乐学院教授  马金泉

在国内的一次声乐赛事中，我结识了青科教授，当时由于参赛的学生较多，评委工作也繁杂，我与他留了微信后便匆匆别过。与青科一别后，我们便各自忙于自己的教学，除了在微信朋友圈偶尔掠过一眼，没有太多的联系。今年10月，受贵州财经大学艺术学院的邀请，到了我阔别40年的贵阳，初到贵州是在1985年，那年跟随首都艺术家“酒乡行”代表团到黔地考察。40年后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心潮难平，我已经由当年的一个年轻人进入古稀。这次到贵阳，恰遇青科教授带着弟子在贵州大学举办执教20周年音乐会，我便应邀前往。看着接受过青科在20年中指导过的优秀学子站在舞台上引吭高歌，看着青科动情地听着弟子们的激情演唱，我想此时此刻的他一定沉醉在芬芳桃李的环绕之中，一定在回忆着这些曾经的学生、现在的学生的每一帧过往。学生们的歌声中，充满了对母校、对青科教授的感恩，也充满了学生们对老师的无限爱戴。看到节目单才突然警觉到，在我的微信人名标注中，青科的名字一直标注为“青稞”。不过，青科像极了青稞。

在青藏高原的苍茫天地间，青稞以独有的姿态扎根于海拔2500米至4700米的土地，用千年的生长史诠释着生命的韧性。无论是干旱少雨的荒漠边缘，还是寒风肆虐的山口地带，青稞都能稳健生长，穗状花序成熟时，黄褐色的麦芒在风中挺立，宛如一个个不屈的战士。这种“耐得住严寒、扛得住贫瘠、顶得住风沙”的特质，正是青稞最动人的生命底色。

青科有“高原风骨”般的人格，他如青稞，有着极强的适应力，面对生活中或是事业上的瓶颈、人生中的坎坷，亦或是环境的艰难困苦，从不怨天尤人。一如青稞在恶劣条件下依然能积淀养分、孕育果实。我的朋友、青科的老师，西安音乐学院声歌系羊为君教授亦是对青科赞赏有加，她说青科在困境中总是不慌不忙，默默积蓄力量，以务实的态度一步步突破局限。他不追求外在的光鲜亮丽，只在关键时刻展现出惊人的力量。

青稞在高原的风中摇曳千年，不仅是一种作物，更是一种精神象征。青科在黔贵高原一呆就是20年，并发誓要把一切献给这块土地。作为高等院校教师的青科教授真的像青稞那样，在岁月的风雨中扎根生长，以平凡的姿态书写不平凡的人生，活出了属于自己的“高原风骨”。

马：青教授好！说说您当初为何选择并扎根贵州，而不是回家乡湖南？

青：初抵贵州，便被苗歌的清亮、侗歌的醇厚与布依民歌的婉转深深触动——这片土地的民族音乐不是博物馆里某种固定的标本，而是流淌在山间田畔的鲜活生命，是声乐教学最珍贵的本土素材。其实，更打动我的是贵州对美育的渴求：山里孩子的眼中对音乐的向往、贵州高校对艺术教育的重视，以及贵州省对文化品牌打造的重视。“多彩贵州”歌唱大赛的举办，贵阳交响乐团的成功组建等，让我看到了在这块热土上深耕的价值。毋庸置疑，选择贵州、扎根声乐教学，是由于“榜样引路”。初入行业时，便深深敬佩的老一辈教育家的坚守、贵州大学育人的成果、贵州籍音乐家在全国乃至国际赛事中为国争光，以及深耕本土音乐传播优秀的前辈和校友实力，让我看到这里有深耕的土壤、有成才的可能。二十年来，我亲历着老一辈的教育精神“传帮带”的育人氛围，见证着贵州大学音乐学院从积淀到腾飞，二十年过去，我亲历了贵州大学音乐学院声乐课程从省级一流课程《声乐专业》到《音乐表演》国家级一流本科专业建设点的跨越，如今，我早已把前辈的榜样力量转化为坚守的动力，把对声乐教育的热爱融入黔山秀水，这里不再是异乡，而是我践行教育理想、传承艺术薪火的故土。

马：简单讲一讲这二十年教学的艰辛与欢乐是什么？

青：正如大家都了解的那样，贵州是一个欠发达地区。学生热爱音乐，却缺乏良好的音乐基础教育，教学资源有限、学生基础参差不齐，面对基础薄弱的学生，我要从气息、咬字逐一带教。为打磨一场演唱会，经常会挑灯夜战，排练厅的灯光常常从黑夜亮到凌晨。但这份“从零开始”的挑战，坚定了我要在这块土地上“因材施教、全域培育”的执教信念。如果说欢乐、快乐、高兴，那就是我见证了学生从唱着“大白声”开始且腼腆羞涩地站到舞台上，到自信登台、声音通透的蜕变。当我的教学产生成果的时候，我真的非常开心，过往的任何艰难困苦都觉得是无所谓的事情了。

马：我听说你有个叫黄坤龙的学生，刚来学习时从没演唱过外文声乐作品，硕士毕业时演唱的“快给大忙人让路”，且语言发音准确、表演轻松洒脱，还考上了声乐博士。我也听说你的学生谢潇刚进入贵大音乐学院时第一学期考试全班倒数第二，你特意找了个机会与他长谈，告诉他音乐学习的道路从来就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需要花大量的时间练习，要用脑子，死练是无效的。在你的帮助下第二年他就成了全年级前五，并且一直保持本年级前三。作为本科生，他在大三和大四开了两场音乐会。了不得，教学有方啊！对了，你有个叫吴双的学生，他对您告诉他的“先做人，后学艺”这句话至今牢记于心。他没有忘记是您的教诲，让他端正学习态度、锤炼品行修养、积累了丰富的中外声乐作品，建立起扎实的演唱能力与艺术表现能力。他现在已经是太原理工大学的声乐教师，他说他人生重要转折的实现，完全得益于您长达九年的悉心栽培。从2015年首次参加金钟奖省级选拔，到2023年已步入工作岗位，这八年间五次踏上“金钟之旅”。从青涩的大学生，到硕士研究生，再到如今的高校教师；从初入围复赛，到荣获优秀奖，直至最终摘得省级二等奖，专业上、做人上每走一步都渗透了您的教育和培养。其实我很喜欢朱昭宇的演唱，她跟我说本科是在四川音乐学院，当年考研的目标是本校，但仅仅差了一分便调剂到贵大成了您的学生。她经常提起您当年对她的激励：“昭宇，要努力，要参加比赛，要坚持专业！”她曾在多次的声乐赛事中曾屡战屡败，而您在给予专业指点的同时经常开解她，终于让她闭关修炼后信心满满地重新登上了赛台。2021年她获得了中国音乐“金钟奖”贵州赛区三等奖。之后，她又多次获得中国音乐“金钟奖”省级二等奖，以及多个含金量较高的奖项。而每次去见您，您还是说：“昭宇，要坚持，要努力！”

青：哈哈哈哈，马老师您知道这么多我学生的情况？是啊，自身教学成果得到认可，都会成为最珍贵的记忆和最让我高兴的事情。

马：我是听了您教学20周年音乐会后联系到他们，想侧面了解一些您硕果累累的原由。是不是应该说您现在是属于专业、行政“双肩挑”的工作状态？

青：是的，我现在主要负责音乐学院教学管理工作，当然，我不会放弃教学工作。

马：教学管理是学院的重要工作，您是如何平衡行政和教学的关系呢？

青：我坚守“以专业为根，以行政为桥”。行政工作聚焦教学保障与学科发展，如主持教学工作会议、推动课程建设，这些事务反而能让我更全面地把握专业发展方向；专业上我一直坚持深耕，通过出版教材、参与赛事保持专业敏感度。积极推动教学实践系列活动，邀请国内外专家讲学交流，提升教学质量。深入教学一线让我更了解了师生需求，制定政策时会更加贴合实际。那么，合理分配时间是很关键的，白天处理行政事务，晚上深耕专业教学与研究，两者相辅相成，都是为了音乐学院的教育教学质量的提高和学院的更大发展。

马：我们总是希望学生能“青出于蓝胜于蓝”，您有没有学生“胜于蓝”？

青：如果有学生在事业的发展上胜于我自己，这是我身为人师的最高荣誉。像我的学生黄灿，贵州安顺人，本科毕业后考入意大利米兰威尔第音乐学院，回国后进入上海歌剧院成为职业演员；学生任晰岩研究生毕业，现在为四川音乐学院青年教师；您前面谈到的学生谢潇，经四年培养后研究生考入西安音乐学院，现在是江西九江职业大学声乐教师。对，还有吴双，朱昭宇多次在国内外声乐比赛中获奖，成长为太原理工大学声乐教师，延续音乐教育事业。他们的突破不仅是个人的成功，更是对教学理念的印证，还有的学生成为非遗音乐传播者，有的扎根乡村开展音乐支教，这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盛景让我看到并深切感受到了教育的延续性和力量。这时候会觉得，远离故土在黔地二十年的坚守是值得的，也更坚定了“为党育人、为国育才”的信心。

马：这次我到贵州大学音乐学院讲学，特地谈到了美声与民歌、与中国声乐作品的问题。在讲学结束后，我演唱了一首威尔第歌剧的咏叹调以及一首贵州民歌，目的就是做一个“土”和“洋”以及两者“对立统一”的直观比较。站在您的角度和你20年的观察与体验，能否简单地讲讲美声与本土民歌或是西洋音乐与贵州民族音乐的融合与碰撞？

青：我听了您《当美声遇到中国声乐作品》的讲座，以及极具说服力的现场演唱。我可以很自信地说，您是中国声乐界为数不多理论和实践双向深耕并富有成果的人。如果让我说“美声与本土民歌关系”的问题，我觉得这二者应该是“技法与灵魂的结合”。我个人认为，美声的科学发声方法能让贵州民族声乐的细腻情感更精准传递，而民族音乐的地域特色为美声注入新鲜生命力。我曾尝试在教学中融入民族音乐元素，指导学生用美声演绎贵州民歌，既保留民族韵味，又拓宽了美声的表达边界，相关探索也体现在科研项目与教学实践中。我始终认为，这不是简单的“叠加”，而是“基因重组”式的创新。贵州民族音乐的独特韵律、咬字行腔，能为美声注入鲜活的文化灵魂，打破传统美声的“洋派”局限。我们通过“师生共研”模式，组织学生挖掘民族音乐素材，本土特色的作品，在毕业音乐会中展示，既保留了民族音乐的“原真性”，又赋予其现代艺术表达，让传统音乐焕发新生。

关于“美声与本土民歌”也好，“西洋音乐与贵州民族音乐”也罢，都不是简单的“拼接”，而是“灵魂相融”的实践与创新。仅歌唱而言，美声的科学发声体系能让苗歌的“飞歌”更具穿透力，而贵州民族音乐的独特韵律、生活化咬字，能为美声注入“烟火气”与“文化魂”，打破传统美声的“洋派”局限。我主张，让民族音乐既有“土味”根基，又有“国际范”表达，实现传统与现代的双向赋能才是正道。

马：最后您是否能说几句对贵州大学音乐学院声乐专业今后的展望？

青：马老师您到我们这里听说过这样的话吗？有人说：“贵州从不缺好嗓子，更不缺对音乐的纯粹热爱，这是我们最宝贵的根基。”您看，从宋树秀、沈建坤、张贵华等老一辈教师数十年如一日的坚守，为贵州声乐教育筑牢根基，到杨晓萍、柳红玲、龚琳娜、殷文霞、穆维平等贵州大学知名校友让贵州声音走向更广阔的舞台。“前人铺就了道路，我们更要接力前行”这句话告诉我们：贵州大学声乐专业将继续立足贵州本土优势，传承老一辈教育者的初心，发掘更多有天赋、有热爱的青年学子，助力他们成长为兼具专业实力与文化自信的声乐人才，让更多“贵州好声音”唱响全国、走向世界。

马：谢谢青院长极富激情的结语，愿贵州大学音乐学院今后的发展随您所愿！愿多彩贵州更加瑰丽斑斓！

文：马金泉（中国音乐学院教授）

作词：刘世民 徐春政

作曲：张伟

演唱：青科

马金泉（ 男中音歌唱家） 中国音乐学院教授、云南玉溪师范学院“银龄”师者、聂耳故里声乐艺术研究中心主任。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国家艺术基金评审专家、《歌唱艺术》专家委员会委员。海外留学十年，归国执教后优秀学子辈出。曾在国家大剧院音乐厅、台北两厅院音乐厅、香港文化中心音乐厅、日本东京文化会馆音乐厅、美国林肯中心音乐厅等地担纲歌剧及音乐会主唱。发表了《关于“威尔第男中音”》《群雄煮酒论高音》《内敛、低调走春秋—记资深声乐教授黎信昌》等论文、专访、评论等百余篇，被业界称为会教、会唱、会写的“三栖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