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不可说丨漂泊、追寻和爱情,从古诗词角度看歌曲《可能》的三个可能性主题
歌曲《可能》是程响在2022年7月发行的,由宁缺作词作曲,曲比阿且编曲。在日新月异的当今,早就要算是一首“老歌”了,但歌曲《可能》却也由时光熬煮成了一首愈加耐人寻味的好歌。《可能》歌词一个显著特点是28句歌词每句都以“可能”开头,全曲共有30个“可能”,于精细静谧中描述了群体的孤独与漂泊感,还有一种韧性和坚持存在于特意显示出的内心强大,鼓励人们在逆境中保持希望。这首歌在各大音乐平台如QQ音乐、酷狗等排行榜上表现优异,如获得咪咕音乐2023年度“十大霸榜热歌”奖等等,成了许多“知音”会意者的“单曲循环”。
歌曲《可能》最后收束的是这样两句,“可能一切的可能相信才有可能,可能拥有过梦想才能叫做青春。”按照“卒章显志”的传统理解,歌曲《可能》的主旨或寓意,原创者最为强调突出的或许正是这三个关键词,即相信、梦想和青春。而体察到歌曲中难掩的emo情怀,漂泊、追寻和爱情,也是程响歌曲《可能》的三个可能性主题。
程响歌曲《可能》MV截图
一、漂泊,思乡游子的浪漫情怀
宁缺在歌曲《可能》歌词中铺展的漂泊地图,详细罗列出来很能引发人们的共鸣与回应,既有“南方的阳光照着北方的风”,又有具体的地点,如,北京的后海、成都小酒馆、西安城墙上、大理、桂林渔船、呼伦草原、武当山道上、周庄小巷里等等,恰似一幅用现代音符绘制的《清明上河图》,恍惚飘渺间,也似乎有一些屈原《离骚》之“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神韵蕴涵其中。当然,毕竟很难证实谁谁真的是在按照《可能》歌词的顺序安排走遍了这些网红打卡地,但好多青年人还真实地把丈量伟大祖国美好山河的脚步落在了我们古老神奇而又温暖的大地上。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诗经·小雅·采薇》中如此这般的深情自当便是千古绝唱。漂泊,是古往今来最伤情的诗魂最动心吟唱不已的主题,而在歌曲《可能》里的传承,又是如此自然而然。当“北京后海漂泊的魂”在霓虹阑珊处游荡……当去到大理爱得认真……当“周庄小巷里忽然忘掉年轮”……仿佛李白“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的咏叹穿越时空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杜甫“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的苍茫意象,还有苏轼“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的哲学感悟……恰如白盐入水无形,细听歌曲《可能》,不由打起拍子,在程响清亮而又克制的声色旋律中,那些古典诗魂的漂泊,仿佛逐一获得了当代转译,成就了年轻“漂泊一代人”的最浪漫、最温馨的心灵港湾。
然而,古代与当下,沧海桑田,变化又是巨大的,歌曲《可能》所映现出的当代漂泊的特殊性在于空间压缩与精神悬浮的悖论。孔子终其一生“周游列国”十四个,其实他所游历的中心区域仅仅在于山东、河南等地;而飞机、高铁、高速公路网等等早已将明代徐霞客长年累月的行程可以缩短至数小时之内,我们确实可以在“技术增速”上笑傲古人。但快节奏的“加速人生”却也让我们不由不承认,“西安城墙上有人誓言不分”与“武当山道上有人虔诚攀登”之间的心灵距离却愈发遥远,遥不可及,仿佛处于不同的“次元”。
歌曲《可能》的漂泊感甚至在“思乡”上完全超越了古典诗词中的表达,而这种超越全然是巨大社会与时代变迁中的集体无意识表现——《古诗十九首·涉江采芙蓉》里的“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感人至深,但投射到歌曲《可能》中,漂泊才是唯一的表达,故乡之思完全转场不可见,我们的“旧乡”安在哉?而且,高度社会化对于个体生命空间的生硬入侵是如此令人猝不可防,当代人承受着全球化带来的多重割裂——我们的确“可能穿越了彷徨脚步才能坚定”,但总又错失了“可能在当时身边有双温柔眼睛”;而回归现实生活,当我们在大理古城“爱得认真”,又“可能”恰恰正殚精竭虑地修改着公司项目的方案N多稿了,甚至略显荒谬的是你的项目方案显然修改得比你字斟句酌的求爱表白更加认真十分;而这些,甚至“可能”在同一个体的生命时空中交替闪现,像极了电影平行又交叉的“蒙太奇”,以一种“启示”的外在,让我们通过感性表象理解生活与生命以及时代的本质。
二、追寻,理想主义的朝圣旅途
歌曲《可能》中30次反复吟唱的“可能”,构筑起存在迷宫的语法结构,这本身便属于“有意味的形式”,可激发我们的审美情感。而歌词里“漂泊”的沧桑,以及其中的从“可能故事只剩下一个难忘的人”,到“可能永远在路上有人奋斗前行”,都直指“追寻”。而这种追寻的精神可溯源至《楚辞》以来的传统,譬如,“千古万古至奇之作”,屈原《天问》长诗,从天地离分、阴阳变化、日月星辰等自然现象,一直问到神话传说乃至圣贤凶顽和治乱兴衰等历史故事,大胆怀疑,追求真理,奇绝多思,想象丰富,超卓非凡。又,屈原《离骚》坚定表述“吾将上下而求索”;《古诗十九首》开篇便高歌“行行重行行”;李白《上李邕》气势雄壮,自比鲲鹏,“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苏轼《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坦坦荡荡,高唱“何妨吟啸且徐行”“一蓑烟雨任平生”……程响歌曲《可能》则把这种追寻文学母题进行了主观个性的消解,从古代文学的宏大叙事解构为平凡个体的亲身感受与微观存在。如果说《可能》歌词里可能有着游子的一路漂泊的追寻,那么这漂泊是更为朝向个体内心的,对于时代的映现并不是词作者的第一要务,顺承而下,也不是歌者和听者的要务。但这种具体、微观、个性化的追寻又是实实在在的,比如,甚至星夜兼程,“可能夜空有流星才能照你前行”;可以追寻某人,“可能再也找不到愿意相信的人”;也可能是在追寻爱情,“可能终于有一天刚好遇见爱情”。
仿佛不经意间,《可能》歌词里突然闪现这么一句,“可能武当山道上有人虔诚攀登。”武当山当然是天下名胜,但歌者的述说不仅仅点明了是去武当山,而且还要在“武当山道上”“虔诚攀登”,这便不再仅仅是游山玩水、饱览祖国名山之意而已了,还很明确地表达着对于道家仙踪的“追寻”。
古典诗词中游仙、求仙题材的作品洋洋大观,魏晋以来,“游仙诗”成为名士吟哦的专门类别。如,曹魏嵇康《游仙诗》有曰:“愿想游其下,蹊路绝不通。王乔弃我去,乘云驾六龙。飘遥戏玄圃,黄老路相逢。授我自然道,旷若发童蒙。”之后,东晋郭璞写有《游仙诗十九首》,对后世影响很大。唐代李白《古风·其十九》歌云:
西岳莲花山,迢迢见明星。
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
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
邀我登云台,高揖卫叔卿。
恍恍与之去,驾鸿凌紫冥。
“所期就金液,飞步登云车。”热衷于求仙问道的李白“愿随夫子天坛上,闲与仙人扫落花”,想象生发,让人向往。
当代的武当山攀登者寻求的肯定已非羽化升仙,而武当山作为道教圣地,歌曲《可能》在“可能武当山道上有人虔诚攀登”的朝圣意象中完成了信仰符号的现代转化。触类旁通,“姑苏城外寒山寺”的钟声在唐朝张继《枫桥夜泊》诗中指向禅意超脱,而当今的我们聆听的,却往往是“夜半钟声到客船”中的世路艰辛与孤独回响。江湖夜雨的永恒追寻构成了另一重隐喻,宋代黄庭坚《寄黄几复》诗中“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的沧桑感慨,在程响歌曲《可能》里化作“可能永远在路上有人奋斗前行”的生命韧劲。而那些“可能穿越了彷徨脚步才能坚定”的追寻者的身影,是你,是我,是他,是她,恰似古典话本中行走江湖的侠客,只是手中刀剑换作学历学位与技能证书,武功秘籍化作求职简历,华山论剑变幻了实习经历与职场打拼。
三、爱情,命中注定的不确定性
爱情是几乎所有流行歌曲的主题或主题之一,歌曲《可能》的爱情主题也很鲜明。程响歌曲《可能》中有两处是明显的反复强调,先是第十一、十二句唱道:“可能谁说要陪你牵手走完一生,可能笑着流出泪某天在某时辰。”之后在歌曲临近结尾的第二十三、第二十四句反复:“可能谁说要陪你牵手走完一生,可能笑着流出泪……”紧接着第二十五句是在虔诚祈祷,“可能终于有一天刚好遇见爱情。”显而易见,“陪你牵手走完一生”,也便是《诗经·邶风·击鼓》里爱的誓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AI制作
而歌曲《可能》的爱情却又充满着古典意境与现代焦虑的撕扯。西安城墙上的誓言令人想起《诗经》“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古老盟约,但紧接着“可能谁说要陪你牵手走完一生”的不确定性的解构,又呼应了清代才子纳兰性德所云“等闲变却故人心”的幻灭。这种张力精确描摹了后现代爱情的困境:既渴望“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的永恒,又清醒认知“人生若只如初见”的虚妄。“可能要去到大理才算爱得认真”,时间、空间和人心都在考问青年人的“爱能力”。当歌曲唱到“可能要多年以后才能看清曾经”,恰似唐代李商隐《锦瑟》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之迷失在当今时代的回响。
而更为关键的是“遇见爱情”之后会怎样,正如同鲁迅先生会严肃认真思考“娜拉走后怎样”。对于“娜拉走后怎样”这个重大的社会问题,鲁迅没有任何温情却又心怀最大温情地直接指明:《玩偶之家》的娜拉走后,不是堕落,就是回来!而漂泊的追寻的年轻人“可能终于有一天刚好遇见爱情”之后又会怎样呢?程响歌曲《可能》不可能回答这样的问题,这问题可以由这样一首流行歌曲引发,却不可能在其中寻找到答案。
明代汤显祖有“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之叹,爱虽然神神秘秘,但这样的慨叹实则也引发了对于“命中注定”的质疑。用情至深,可感天动地,能改天逆命。以这样的理解解析程响歌曲《可能》中的爱情,则“可能终于有一天刚好遇见爱情”,这爱情不是命中注定,而是在混沌世界中的主动创造与孤独漂泊中的绚烂追寻。这种认知使歌曲《可能》摆脱了苦情基调,在忧伤中透出澄明,在漂泊中流露着坚定。而只有当爱情被解构为人生时间河流中的偶发事件而非永恒神话之时,我们反而才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人性自由——是的,爱情美好,伟大,是最圣洁最温暖的照进生命中的阳光……但很显然,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遇见爱情”之后或许走向婚姻,走进“围城”,而婚姻所包含的很显然又不仅仅是爱情。当现代性消解了传统婚姻的稳定性,当代年轻人爱的无力感加剧了晚婚、恐婚、晚育、不育,连亲密关系都被认定成为需要不断协商的开放工程。倘若鲁迅先生面对这样的社会问题,除了认可赞同“逐步推行免费学前教育”等发展战略,他自当可能还有着更为深刻全面的认知。
如果说程响歌曲《可能》可标识为“时代歌曲”,可能无疑有些夸张了,但可能在很大程度上,歌曲《可能》无疑又烙刻着一些显著的“时代印记”。从社会学层面看,程响歌曲《可能》在2023年席卷各大榜单,映射着后疫情时代集体心理的共鸣。当年轻人面对就业压力巨大、地域流动加速、婚恋结构剧变……对应而来,超越网红打卡式,“小小五岳5天拿捏”等等挑战式“旅游”风靡一时,歌曲《可能》的走红恰似一场自发的情感疗愈——它拒绝廉价的乐观主义,但也不沉溺于绝望,而是以带着“梦想”前行的智慧与“青春”宣言,不掩饰固有的落寞孤独,坚持着内心的刚强与韧劲,把情绪价值拉满,为破碎的当代心灵提供慰藉。这种文化功能便早已可能使程响歌曲《可能》超越普通情歌范畴,成为记录时代精神的声学档案。中唐韦应物《简卢陟》诗云:“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类之,程响、宁缺、曲比阿且推出歌曲《可能》,“我有一曲歌,可以慰君怀。”
漂泊、追寻和爱情,程响歌曲《可能》的三个可能性主题又是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密不可分的整体,统一映射出现当代人的无根性生存、命运性倔强、爱无力存在,也即,漂泊、追寻与爱情不是人生的三个片段,而是生命存在的三重奏。而这种隐喻的终极救赎则是在生命成长中的自我重构,陶渊明有“托身已得所,千载不相违”的栖居理想,白居易、苏轼有“此心安处是吾乡”的生存智慧,歌曲《可能》情深诉说,“可能夜空有流星才能照你前行”,“可能穿越了彷徨脚步才能坚定”,“可能永远在路上有人奋斗前行”。
“在荒诞中奋起反抗”,“可能一切的可能相信才有可能”,唯有坚定前行,才可能创造出无限的可能。
《可能》歌词如下:
可能南方的阳光 照着北方的风
可能时光被吹走 从此无影无踪
可能故事只剩下 一个难忘的人
可能在昨夜梦里 依然笑得纯真
可能北京的后海 许多漂泊的魂
可能成都小酒馆 有群孤独的人
可能枕边有微笑 才能暖你清晨
可能夜空有流星 才能照你前行
可能西安城墙上 有人誓言不分
可能要去到大理 才算爱得认真
可能谁说要陪你 牵手走完一生
可能笑着流出泪 某天在某时辰
可能桂林有渔船 为你迷茫点灯
可能在呼伦草原 牛羊流成风景
可能再也找不到 愿意相信的人
可能穿越了彷徨 脚步才能坚定
可能武当山道上 有人虔诚攀登
可能周庄小巷里 忽然忘掉年轮
可能要多年以后 才能看清曾经
可能在当时身边 有双温柔眼睛
可能西安城墙上 有人誓言不分
可能要去到大理 才算爱得认真
可能谁说要陪你 牵手走完一生
可能笑着流出泪
可能终于有一天 刚好遇见爱情
可能永远在路上 有人奋斗前行
可能一切的可能 相信才有可能
可能拥有过梦想 才能叫做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