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文化老人丨古籍整理的艰难与重要

贵州省文史研究馆 | 2024-10-07 20:54

该文选自《恩重如山——陈祖武先生口述史》一书,此书乃是陈祖武先生自述其一生学思心路历程,由王进教授采访录音,并反复认真领会整理,贡献给学界的一份当代学人思想文献礼品。让我们紧随陈祖武先生之后,感悟他治学的持恒与辛劳,感受他用一生精力构建出来的学术宫殿和他一生始终不渝的学术职志和人品风范。

我最早做古籍梳理,是中华书局约我点校颜元、李塨《年谱》。这还要感谢中华书局的一位老编审——胡宜柔先生,是他把我引进古籍整理的大门,并且像带徒弟一样带我。

在20世纪80年代初,吴晗先生主持《中华历史小丛书》,胡宜柔先生负责具体工作。对于其中的《顾炎武》部分,他们认为原来的本子不理想。而胡先生知道我是专门做顾亭林研究的,因此约我重新写这部分。《中华历史小丛书》是普及读物,不能太深,要通俗易懂。所以,我写完后,胡先生按照历史小丛书的体例亲自修改。

正因如此,胡先生觉得我可以走古籍整理的方向,就把颜元、李塨《年谱》交给我点校。做完这两套书后,中华书局就开始交一些大的项目给我做。首先是《榕村语录》《榕村续语录》,还有《杨园先生全集》。这几本书点校难度高,尤其是《榕村语录》和《榕村续语录》内容很博,涉及面很广。它们是李光地的弟子做的,走的是《朱子语类》的路子。如果你只懂宋明理学,而不懂宋明的政治史和学术史,就无法点校。后来,福建人民出版社向我约稿,就有了《榕村全书》,该书还纳入了《八闽文库》。

《清儒学案》则是我自己主动点校的。因为我跟杨向奎先生读书时,老先生要做《清儒学案新编》,我自然要了解老的《清学案》。《清儒学案》只有民国时的刷印本,所以点校我就花了几十年的时间。从1978年开始读,到90年代中期开始点校,一直到21世纪初《清儒学案》才得以出版。虽然花了几十年的功夫,但毕竟这套书太大,清代的学问太大,有些东西我未必把握得准。所以,这个书仍有很多可以斟酌的地方。

很多人认为,点校就是简单的断句,加标点。其实不是的,点校可不是谁都能做的。仅仅是“标点”,就是一项很难的工作。点校不仅需要深厚的学养,还要有视之为庄重之事业的敬业精神。“一人劳而万人逸”,点校不仅对于学术研究很重要,可以方便他人的研究,而且对于个人的学术成长也有好处。有志于传统学问的年轻同志,不妨从点校一部古籍开始。这是一条最踏实、最有效、最能培养人才的路子。

陈援庵先生当年在辅仁大学讲“史源学”时,就是如此。陈先生上课用的书也是没有点校过的古籍,如《日知录集释》《鲒埼亭集》、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胡三省注《资治通鉴》等。陈先生叫跟他的弟子断句,找每一条文献的出处,这就是“史源学”。陈先生培养了很多高才弟子,但方法恰好是非常朴实,也是非常有用的。

陆宗达先生当年跟黄季刚先生念书时,黄先生的方法就是让他连点三部段注。第一次点完,黄先生看也不看,也不回答问题,搁在一边,让他再买一部来点,这样连点三部。陆先生是《说文》大家,但他的起点恰好也是从基本的标点开始。

1956年6月,标点本《资治通鉴》出版。当初,《资治通鉴》的标点工作是由范文澜、顾颉刚二位先生统领,参加标点的有顾颉刚、张政烺、贺昌群、容肇祖、王崇武、聂崇岐、齐思和、周一良、邓广铭、何兹全等著名学者。即使这样,吕叔湘先生都还撰有《〈资治通鉴〉标点斠例》,指出部分标点讹误。由此可见,点校工作之艰难。

古籍整理很重要,所以需要从长计议,着眼于人才培养。这是百年大计,不可忽视。

陈祖武,生于1943年,贵州贵阳人,全国著名史学家,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史哲学部委员、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长期从事中国古代史研究,学术专长为清代学术史,个人专著主要有:《清初学术思辨录》《中国学案史》《清代学者象传校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