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文化老人 | 史继忠:在茫茫“史海”中欢歌前行

贵州省文史研究馆 | 2020-08-03 09:57

史继忠, 1937年12月生,贵州贵阳人,四川大学历史系毕业,获云南大学历史系硕士学位。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曾任贵州省文史研究馆副馆长兼《贵州文史丛刊》主编,贵州省政协文史委员会副主任。 著有多篇专著,发表学术论文150篇,杂文、散文、随笔近百篇。退休后编过《飘移的视线》《贵阳百年图鉴》《触摸夜郎魂》三个大型画册,策划《发现贵州》电视栏目,主编《贵州导游词》。近十多年来主要研究中国及世界文化。

当今贵州最具知名度的史学家

点击百度搜索“史继忠”,一连串的赞誉纷至沓来,这些都记录着史老这么多年来史学研究中钩沉索隐、披沙沥金的艰辛历程。

早在1983年,史继忠便同省内史学家联合出版了《明实录·贵州资料辑要》,第一个把明代两百多年间有关贵州的史料和情况呈现在人们的面前。这个《辑要》找到了贵州历史的源头,许多过去模糊的史实和情况得以廓清,一部混沌迷蒙的贵州史在人们面前显得轮廓清晰、条理有序了。

史继忠研究以贵州地方史入手为经,以社会调查为纬,开始了长期不懈的“史海淘金”,逐一研究地方史包括的民族史、文化史、经济史,对贵州各方面的历史展开了全方位的探索,陆续出版了《中国地域文化大系·贵州文化》《中华五千年文化探索》《贵州文化解读》《“龙”与“虫”的辨析——贵州人才生态环境的透析》《西南民族社会形态与经济文化类型》等十多种书,约350万字,还发表各种论文150多篇,在100万字以上。同时,史继忠还与人合著了《贵州六百年经济史》《贵阳市志·建置志》《贵州省志·地理志》(上、下册)、《贵州瑶族》《贵州古代民族关系史》《贵州通史》《中国封建社会结构研究》等专著共计600多万字。

这些宏大、详实的史学专著是贵州有史以来第一次系统出版,是贵州六百年历史的系统总结,也是贵州史学方面的基础工程和系统工程。其中《贵州六百年经济史》《贵州古代民族关系史》获贵州省哲学社会科学评奖一等奖,《中国封建社会结构研究》获贵州1983省哲学社会科学评奖二等奖。

现在,虽然年逾八旬,但史老每天上午坚持写作,历经数年不间断,一直保持这样源源不断的创造力。

艰难的史学之径

史继忠的一生可谓跌宕起伏、多灾多难。1957年9月,史继忠成了四川大学历史系的一名新生,成为一名天之骄子。当时的四川大学,学校条件很优越,特别是历史系云集了当时中国史学界的十几位著名的专家教授,诸如著名史学家蒙文通、徐中舒、缪钺等,真可谓群贤毕聚,史继忠也摩拳擦掌,准备史海撷珠。

然而,正当他满怀信心向史学进军时,一场浩劫差点毁灭了他的人生梦想。1962年,三年困难时期进入最难熬的最后阶段,21岁的史继忠正是成长之年,每天都处在饥饿之中,便忍不住动用手中系里种蔬菜卖得的一点钱,有时买一个黑市高价鸡蛋,有时买一个黑市的馒头来充饥,谁知这事被上纲为“贪污”,在毕业前夕怀着悲痛之情离开了学校,离开了钟情的历史学专业,甚至没有拿到一纸毕业文凭,被下放到开阳县顶兆公社改造,干最脏最累的活儿,默默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1963年2月,适逢部队招兵,他进了铁道兵部队,来到了云南与贵州交界的乌蒙山区修铁路,开始了他另一段人生炼狱。当一名工程兵的日子并不好过,史继忠和战友们长年累月扎在山沟里,除了早晨出操或偶尔放假,每天的工作就是打石头,凿隧道。史继忠这个弱不禁风的书生,每天承担超负荷的重量和持久的劳动,他的心灵也变得十分强健坚韧,经受得起超常的折磨和等待。在这人生的低谷,他时常默默地背诵司马迁《报任安书》中所写的“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所往。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正是从书中习得的这种坚强的信念支撑着他,为自己未竟的事业忍辱负重。

1966年初,史继忠转业了。历经千辛万苦,史继忠进了贵阳骨胶厂。虽说是厂,可是还只是停留在图纸上,史继忠便与同事们成天开山挖土,浇铸水泥,安装机器。史继忠做一行,爱一行,很快便掌握了生产普通骨胶和电影用明胶片的技术,即使在随之而来的动荡的年代,史继忠还是刻苦钻研技术,很快炼出了骨胶,还同几个一起“落难”的知识分子大搞骨头综合利用,从骨粉里提取磷酸氢钙、磷酸二钠和硬酯酸。史继忠还为厂里搞了一个科研项目——《杂骨综合利用方案》,获得国家燃料化学工业部批准,拨给了15万元投资,生产出了上述几种产品。当时,这件事引起了轰动,受到好评。在骨胶厂12年的岁月中,史继忠正在向“贵阳市内化工界的专家和企业家”迈进的时候,命运又一次出现了变化。

那是1978年7月的一天,史继忠看到《贵州日报》上国家政策允许各高校招研究生,年龄放宽到40岁的一条不到百来字的小信息。史继忠感觉到“漫卷诗书喜欲狂”般的激动和兴奋。几度徘徊,几度思索,史继忠还是听从了他内心的呼唤,以40岁的“高龄”报考云南大学历史系方国瑜教授的研究生。经过夜以继日的复习拼搏,初试合格后便到昆明复试。虽然有着昔日为人诟病的历史问题,但云南大学历史系的方国瑜教授知道史继忠的情况后说:“这个人,落难这么多年,能够坚持到现在,不错。我认为应该取。”正是因为方国瑜教授慧眼识才和力排众议,史继忠最终被录取了,如愿以偿地走进了云南大学,踏进了史学殿堂。

 一名史学家的使命与担当

作为史学家,史继忠说如果没有历史的记忆,这个民族就是轻飘飘的民族。在研究历史的同时,他更关注现实,他说从现实中常常能够感受历史,而在历史中又能够感知现实。读史愈多,心中愈悬有史镜,愈能以古人前人之行事烛照今人今事,听其言复观其行。

他对被鲁迅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史记》备宠至极,《史记》中所述“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也为自己作为一个史学家树立了标杆。在史老的一部力作《贵州瑶族》中,他克服重重困难,深入瑶族地区数月,获取第一手的资料。他写的每一个历史人物或历史事件,都经过了大量的调查研究,并对史实反复作了核对。正是秉承这一宗旨,他的文章公正、史实可靠、不空讲好话、不隐瞒坏事,坚守了一个学人的操守。

史老提出了“不能立说,不必著书”的治学观点。他认为凡写文章、著书都要有自己的见解,能“详人之所略,异人之所同,重人之所轻,忽人之所谨”,有自己的心得,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史老负责主编的《贵州通史》,抛弃了以前贵州学者盲目堆砌资料的弊端。

《贵州通史》这部力作,囊括了贵州从远古到当代的所有历史,以令人信服的考古成就,道出了远古的贵州曾是人类文明的孕育地之一;它凭详尽的历史文献,描绘了贵州并不偏居一隅,而是较早与中原地区交流并接受中央政府管辖的事实;它借近年的研究成果,表明了贵州在经济文化发展上并不总是落后,而是也有灿烂炫目的色彩,以无可争辩的史实,突出了从古到今贵州在历史上的地位和作用,被誉为为贵州历史正名之作。

史继忠还秉承古为今用的史学理念,站在当代历史哲学和社会学高度,对贵州的许多历史现象、历史事实作了历史的观照和哲理性的升华。在著作《“龙”与“虫”的辨析——贵州人才生态环境的透析》中,史老以史学家的高度,通过大量的史实论证,为贵州如何在“育才”“识才”“用才”“聚才”这些方面提出了自己的真知灼见,为贵州的经济社会发展出谋划策,体现了老人对贵州的一片拳拳赤子之情。

只有厚积,才能薄发,才能敢于质疑。所以,即便是今天,虽然已经80多岁的高龄,但史老仍每天依旧坐拥书城,对书钟情抚爱,须臾不离。史老还回忆自己当初在云南大学读研究生时的读书生涯——当时云南大学有八个研究生,每人发20个借书证,每个证可借一套书,史继忠借书每次都用背篓去背。《明实录》有2700多卷,史继忠都一一借来,仔细阅读。为了史海撷珠,有利著述,史继忠还抄录了80多万字的有关贵州的史料,并兼及各种方志和专著,为后来编辑《明实录·贵州资料辑要》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史老说,作为一个学者,还要敢于“大胆怀疑,小心求证”,向权威挑战。当时他读到美国哈佛大学政治学教授萨缪尔·亨廷顿的《文明的冲突》后提出了自己的见解,认为“人类文明是相互传递的,当一种文化与另一种文化相遇,由于文化的差异,冲突在所难免,但融合却是主流,多元才能让世界丰富多彩。经济一体化、政治多极化、文化多元化是人类社会进步的必然趋势”的观点。并就此写出了《地中海——世界文化的漩涡》一书,于2004年4月由当代中国出版社出版。

在古稀之年的所作《自白》一文中,史老调侃道,他姓史,学的是历史,一生以“史”为业,看来是“史”定了。学习与研究历史,已经成为他终生爱好和职守,这就是他,一位崎岖史学道路上不断前行的歌者。


撰文:王与剑